畫意玉器,也稱玉圖畫,是指在玉石上雕刻出中國畫圖案的一類玉器。它盛行於清代,多以山水、花鳥、經史故事人物以及書法作品為主題,琢治精美,且表現出豐富的文化內涵,清逸文雅,畫意盎然,將中國繪畫和雕刻兩大藝術門類巧妙結合在溫潤美麗的玉石之上,極具藝術特色。
繪畫和工藝美術從來就不是涇渭分明的兩類藝術,它們的產生與發展由始至終都有著密切的聯繫。中國畫的審美取向對工藝美術有著極大的影響,從內容、題材、構圖,甚至是筆墨、神韻等方面,無一不對工藝美術產生滲透作用,使中國畫與工藝裝飾紋樣相融合。這種融合在宋元之際即已大量出現,並體現在瓷器與緙絲、刺繡上,有大量的瓷器和緙絲、刺繡作品選擇以山石草木、亭臺樓閣、魚蟲花鳥和人物作為圖案進行裝飾。
將畫意融入玉器的琢治,也能夠追溯到宋代。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青玉鏤空松下仕女圖〉、〈青玉人物山子〉都是宋代畫意玉器的代表作。明代蘇州地區的手工業繁榮發展,巧工雲集,成為全國的碾玉中心,與之同時發展的還有「吳門畫派」,使得文人畫對蘇州玉業的影響頗深。至嘉靖、萬曆年間,琢玉巨匠陸子岡設計出了深受文人士大夫與朝官富賈追捧的「子岡牌」,這一新樣式玉器集詩、書、畫、印於一體,將玉雕工藝與文人畫意趣合而為一。清代琢玉工藝以蘇州、揚州、內廷造辦處和如意館玉作為最,內廷玉作的玉工也多出自蘇州玉巷。揚州玉工以琢治大型玉雕見長,尤其擅於將中國畫圖案融入玉器的樣式設計之中,同時注重畫面的構圖和整體的透視效果,圖像刻畫逼真生動,將繪畫與治玉完美結合。
畫意玉器與中國繪畫在題材、風格上所呈現出的藝術效果是極為相似的,它多以名家山水畫作為藍本,常見的題材有山水、花鳥、人物、動物等,與傳統繪畫並無二致,只是將原本繪於絹、紙之上的美景圖畫,改而琢刻在玉石之上。畫意玉器與漢代之前神秘抽象的幾何化玉器圖案形成鮮明的對比,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清逸文雅之風,與書畫的形式、內涵更趨於一致,躋身成為文人士大夫寄情抒懷的賞玩雅物。
畫意玉器的琢治能夠追溯到宋代,但真正盛行起來,卻要推遲到清代乾隆時期。清代玉器的繁榮始於乾隆廿五年,平定準噶爾部、回部叛亂後,打通了和田玉輸入中原的管道,每年春秋兩季進貢玉料四千斤,內廷玉作玉材十分充足。乾隆皇帝尤愛玉,親自監製內廷玉作,且賦有大量題詠玉器的詩文,使得玉業繁榮發展,達到中國古代玉器發展史上的最高峰。至乾隆四十年以後,蘇州、揚州地區的玉工以浮雕與鏤雕並用技法施藝,琢治了大量多層次、樣式繁冗的玉雕,以往此種複雜工藝被認為是精工細作,卻遭到乾隆皇帝的反感與責斥,認為其「製器俗而工弗細,蓋因玉來者多,因求速售,是玉之一厄矣」。
不同於此類造型繁複、工藝複雜的「俗樣」玉器,畫意玉器樣式簡潔大方,並具備翰墨的雅意,恰好迎合了皇帝的喜好,他認為通過發展畫意玉器可以扭轉「玉厄」現象,改變治玉的「俗樣」之風。對此乾隆有詩云:「俗雕知不售,改作圖畫新」,注語「玉工冀牟厚利,往往不去瑕玷,取其質重,製為俗樣,近亦知其難售,復多有改作圖畫如此類者」以及「專諸易俗製,繪事肖仙圖」等句。玉器的審美與琢治風格由此發生轉變,隨後出現了大量風格雅素、意境超然的畫意玉器,治玉風格從「華器」、「弄奇」、「工弗細」的「俗樣」向文雅清逸轉變,在玉器上雕琢書畫紋樣一時蔚然成風。
大量傑出畫意玉器的琢治都有畫家的參與,是玉匠和畫工合作的作品。畫家的參與必然會將他們的文化內涵和審美情趣融入到玉器的琢治之中。許多如意館畫師直接參與琢玉的畫樣設計,他們大多為「四王吳惲」系統,對治玉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也有許多畫意玉器的稿本直接出自內府所藏宋元名畫,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大禹治水玉山〉、〈關山行旅圖玉山〉就是其中較為著名的作品。
關於〈大禹治水玉山〉的設計製作,有比較詳實的檔案記載:「內開乾隆四十六年二月初十日,將九千斤大玉一塊,畫得〈大禹開山圖〉紙樣,正背左右四張,具奏。奉旨:『九千斤大玉做〈大禹開山圖〉樣式,將內裡收貯〈大禹開山圖〉發交舒文,著賈銓照圖式樣在大玉上臨畫,準時發往揚州,交圖明阿成做』。欽此」。〈大禹治水玉山〉背部雕有乾隆〈題密勒塔山玉大禹治水圖〉詩文,從詩文名稱看,乾隆是以玉圖畫的原則為此玉山命名。此詩撰於乾隆五十三年一月,云:「不中尊罍中圖畫,石渠古軸傳治水。裝潢邊幅失姓名,顧展朱趙難率擬。以為粉本命玉人,宛見劬勞崇伯子」。
由此可以得知,〈大禹開山圖〉即是玉山的畫樣稿本。乾隆皇帝欽定畫匠賈銓照此圖設計畫樣,根據玉山前、後、左、右的四周布局,共設計出畫樣四張,並據此製成蠟樣,而後將畫樣、蠟樣和玉料一同運往揚州。揚州天氣炎熱,避免蠟樣高溫融毀,因而照蠟樣雕刻成木樣,揚州玉工依照賈銓所繪畫樣和木樣將玉山琢治而成。玉山運送回京後,乾隆為其題字賦詩,最後由內府玉匠朱永泰在玉山背部鐫刻題詩。〈大禹開山圖〉為清內府藏畫軸,無作者名款,研究者根據畫譜和筆墨風格考證,認為其最晚不遲於宋人作。〈大禹治水玉山〉是一件典型且據可靠古畫為稿本、有畫家直接參與畫樣設計的畫意玉器作品。
畫意玉器的琢製在圖畫樣稿的繪製和選用上,或摹仿宋元名畫,或有畫家直接參與繪製、設計,這是其他類型玉器所不具備的特點,也是畫意玉器清高雅逸風格的根本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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