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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汝窯青瓷盤 / 北宋 汝窯青瓷盤殘件

汝窯小識

文∣牟寶蕾 圖/攝影∣牟寶蕾

五代北宋時期,青瓷在北方窯業中已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其中耀州窯吸收越窯的先進製瓷技術,獲得了強勁的發展動力,不僅青瓷成了該窯的主要產品,而且其製瓷工藝在北宋時還流播到了河南等地,不久,汝窯汲取其豐富的養分而銳意創新,發明了令統治者著迷的天青色的類玉乳濁釉,在北方青瓷中脫穎而出。當越窯在北宋中晚期趨於衰落時,朝廷便命令汝州燒製青瓷,於是汝窯成為燒造御用青瓷的窯口。窯址在今河南寶豐清涼寺和汝州張公巷兩地,這一帶北宋時屬汝州,窯因而得名。
宋人葉寘的《垣齋筆衡》記載:「本朝以定州白磁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一九五○年代後,人們在寶豐清涼寺發現了汝窯遺址,一九八七至一九八九年,一九九八至二○○二年,人們分別對該窯址進行了多次調查和發掘,獲得了大量汝瓷殘片和窯具,清理出窯爐廿座、作坊三座、灰坑四十四個,以及過濾池、澄泥池等遺跡。窯址出土的早期製品,既有支燒的天青釉、豆青釉瓷器,又有墊燒的豆青釉刻花、印花瓷器,這一時期不晚於宋神宗元豐年間(1078∼1085)。北宋晚期為汝窯的成熟階段,這一時期的製品以天青釉為主,占出土器物的九十九%以上,製作規整,燒製工藝成熟。二○一二至二○一四年,工作人員又在汝窯中心燒造區進行了考古發掘,清理了多處窯爐、作坊及建築基址等遺跡,出土大量素燒器和一批天青釉瓷器,大大豐富了汝窯遺址的文化內涵。汝窯的天青釉瓷器,有的清澈透明,有的乳濁滋潤,而後者的釉為石灰堿釉,與傳統青瓷的石灰釉不同,氧化鈣的含量下降,氧化鉀、氧化鈉的比例上升,釉在高溫中的黏度增加,故可施得較厚,就像《景德鎮陶錄》所形容的「瑩厚若堆脂」,釉因大量的未熔石英顆粒、鈣長石析晶和氣泡的存在而變得乳濁不透明,從而具有了碧玉的質感。由此可知,碧玉般的天青釉正是汝窯「為魁」並受到朝廷青睞的原因。
汝窯青瓷胎多呈灰色,這與胎的化學組成和燒成氣氛有關。汝窯青瓷胎含有二%左右的氧化鐵和一%左右的氧化鈦,鐵鈦含量比唐代邢窯、鞏縣窯等北方白瓷稍高,在還原氣氛中燒成後,即呈現灰白色。器物類型有碗、盤、洗、套盤、瓶、器蓋、水仙花盆、盞、茶托、碟、缽、薰爐、樽、杯、罐、盒等。汝窯青瓷以釉色取勝,但其裝飾技法與紋樣也毫不遜色。裝飾手法有刻花、劃花、範印、貼塑等,紋樣題材有蓮花、菊花、祥雲、龍、魚、鹿、獅、麒麟、鴛鴦、鴨、獸面等。蓮花題材是汝窯瓷器中最常見的一種紋飾,以範印為主,刻劃的極少。範印的蓮花紋常見於碗、盤、缽、薰爐、茶托、器蓋、瓶等,有仰蓮和覆蓮兩種。刻劃的蓮花紋以枝葉蓮花為主,見於個別瓶和盤類器。獸面紋題材仿自商周、秦漢時期的青銅禮器圖案,有範製的,也有刻花、劃花、剔花三種技法並用的,常見於薰爐等。
器物用支釘支燒的,底足裹釉,大多留有三個或五個支釘痕,用墊餅墊燒的,足底無釉。有的碗、盤底部所留的支釘痕只有芝麻大小,後人稱這種支釘為「芝麻花細小掙釘」。器足裹釉支燒是汝窯受越窯影響的一個重要方面,越窯在南朝時期就出現了滿釉泥點(托珠)支燒工藝,晚唐五代時期繼續使用,五代時耀州窯吸收了越窯滿釉支燒的技術並加以改進,然後這種支燒工藝又影響到了汝窯。北宋時期清涼寺汝窯初期階段的支釘粗壯,餅與支釘皆用一般耐火土製成,成熟期的支釘用加工精細的優質耐火土製成,支釘小而尖,留在器物上的痕跡非常小,使器物整體上更加光潔美觀。汝窯不僅繼承了耀州窯的支釘支燒技法,而且它的「芝麻花細小掙釘」技術將滿釉支燒工藝發展到了極致。用此類支釘支燒的器物,數量較少,做工精緻,皆為極品。
清涼寺汝窯在製瓷技術上所取得的成就,為北宋官窯的設立提供了基礎。《垣齋筆衡》中「政和間,京師自置窯燒造,名曰官窯」的記載,清楚地表明了北宋官窯的存在,只是此處並沒有指出設窯地點。因人們誤將「京師」理解為設窯地點,故有了「汴京官窯」的錯誤說法。實際上,「京師」在宋代指代的對象比較廣泛,這裡不是指代汴京的地理概念,而是指代朝廷,設窯地點在汝州。世人所稱的汝窯,通常是指清涼寺汝窯,而「政和間」由朝廷設立的「官窯」,雖因設窯地點為汝州而被歸入汝窯的概念中,但它的性質卻是朝廷掌控的專燒宮廷用瓷的御窯,即狹義的北宋官窯。
宋人陸游的《老學庵筆記》云:「故都時,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不過,北宋朝廷「惟用汝器」絕不是因為「定器有芒」,而是出於對青瓷的偏愛。陸游寫此書時,距北宋滅亡不久,所以此條記載非常可信。宋人周密的《武林舊事》中有二處宮廷中使用汝窯瓷器的記載:紹興廿一年(1151)十月,高宗幸清河郡王第,張俊進奉的器物中有「汝窯酒瓶一對、洗一、香爐一、香合一、香球一、盞四隻、盂子二、出香一對、大奩一、小奩一」;淳熙六年(1179)三月十六日,高宗遊聚景園,「至錦壁賞大花,三面漫坡,牡丹約千餘叢,各有牙牌金字,上張大樣碧油絹幕,又別翦好色樣一千朵,安頓花架,竝是水晶玻璃、天青汝窯,金瓶就中間,沉香卓兒一隻,安頓白玉碾花,商尊約高二尺、徑二尺三寸,獨插照殿紅十五枝」,這足以說明,南宋時汝窯青瓷仍是皇室中很受喜愛之物。
根據陸游關於北宋朝廷「惟用汝器」的記載,有學者指出,朝廷「命汝州造青窯器」時,承燒御用瓷器的窯為民窯,生產性質屬於官搭民燒,由汝州地方官監管。宋人周煇《清波雜誌》記載:「汝窯,宮中禁燒,內有瑪瑙末為油,唯供御揀退,方許出賣,近尤艱得」。「宮中禁燒」當為「宮禁中燒」,《景德鎮陶錄》在轉載《清波雜誌》的這段文字時對此作了糾正,這樣邏輯上才講得通。「唯供御揀退,方許出賣」,說明產品除了滿足宮中所需外,剩餘的便作為商品瓷出售,這種瓷器處理方式,表明清涼寺汝窯屬於汝州府監控的官窯。清涼寺窯址出土的青瓷,在特徵上與文獻記載和各地博物館收藏的汝窯產品完全一致,可見,清涼寺汝窯就是承燒宮廷用瓷的窯場。此外,河南寶豐窖藏出土四十七件汝窯瓷器、河南鄲城宋墓出土一件汝窯青瓷碗,皆屬於清涼寺汝窯產品,當為「供御揀退」後的商品瓷,這與《清波雜誌》中的記載相吻合。而從窯址發掘的情況來看,清涼寺汝窯除了燒造宮廷用瓷外,也燒民用瓷,這清晰地揭示出清涼寺汝窯為州府一級的官窯性質,它屬於廣義的北宋官窯。

 
  全文請見《大觀》2025年1月號第18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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