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淫」是我為讀印、賞印、刻印成癖,日夜不輟之人生造出的一個辭彙,用以形容這些人的苦心孤詣、孜孜好學。「憶賭徒嗜樗蒲,登徒好女色,或亦若是耳」(吳湖帆語)。一個人讀印、賞印、刻印,若是像沉湎女色一樣神魂蕩漾,日夜思之,並將此引為至樂之事,「印淫」堪稱是他們最為形象化的稱謂。「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讀之以當友,幽優讀之當金石琴瑟也。」古人這樣的閱讀方式與境界,於我這樣的人是遙不可及的。不過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我確實能在讀印、賞印、刻印過程中獲得愉悅的樂趣。近些日,讀社友良良寄示的印稿,忽忽有種天清地闊、萬象浩遠之感,不禁仰面背手,吟嘯嘆賞。
金良良生長於人文薈萃的嘉定,幼秉庭訓,深受雲間古韻、海派浪漫的蒙養和薰陶。及長就讀於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書畫專業,其間得海派名家陳身道先生指點,幸列門牆,入門既正,起步自高。
自近代方介堪先生得悟鳥蟲篆添頭加足之理而啟動鳥蟲篆印,後學韓天衡、吳子建、陳身道等諸位先生的不斷精研,於實現了鳥蟲篆印創作歷程中最不易得的由「自在」到「自為」的蛻變,儼然已成篆刻藝術風格中的重要分支,風格多樣,印人輩出。然而,應該承認,鳥蟲篆印參考資料少,取法難度大,字體本身極具工藝化,發展空間十分狹窄。
古人云:「自將雙眼秋水洗,一身不受古人欺。」天份極高的吳子建先生,手段魚龍變化,他所開創的鳥蟲篆印的新風氣,為後學者提供了基礎深厚而可以自由馳騁、左右逢源的廣闊舞臺。山川之靈氣,歷來無界,總是氣蒸八方。受胎於此的人文精神也總是雲遊八方,互尋氣感。而此氣感對山川而言,是同氣相求。對歷史時代而言,則是互尋知音。金良良的鳥蟲篆印傳承前輩所開創的印風,尊重傳統,維護經典,倚躺在漢代鳥蟲篆印的經典上。其構築出充滿個人魅力的話語形式,猶如海底絢爛無匹的珊瑚礁,徐徐露出水面。
刻鳥蟲篆印者,需要解決三個問題,即篆法、紋飾與格調,三者既獨立又統一。首先要選擇合理的篆書母體,戰國璽中有以大篆為母體,在筆畫上飾以鳥頭、羽身等。漢玉印和漢銅印中則常以小篆和繆篆為母體,通過鳥蟲化和盤曲等手法來實現鳥蟲篆印的規模。著名的「婕妤妾娋」印,印文雕鏤精絕,圓轉流動,柔美無比而又法度井然,是兩漢鳥蟲篆印的神品,金良良曾仿此不下數十方,他不光是讀、臨、研,更是從中尋找它的精、氣、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