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世紀中期始燒的朝鮮青花瓷,正值以景德鎮產品為仿效對象的東亞青花瓷生產活動,自中國向鄰近地區擴張的初期。就目前所見出土遺物與傳世品,可知朝鮮青花瓷與明代青花瓷於紋樣存在相近痕跡,但十六世紀末至十七世紀中葉,朝鮮半島因戰亂頻仍,朝鮮青花瓷生產受到打擊,不僅暫時停頓,甚至改以青、墨色顏料上色。此後,朝鮮青花瓷在器型、紋飾開始轉變,因而學界多將十五∼十六世紀朝鮮青花瓷納入同一時期討論。
朝鮮青花瓷的燒造時間,在東亞僅次越南,屬時間較早者,其專設官窯生產的模式,與明官窯相近,可做為此時期東亞青花瓷生產擴張活動中,較早受中國青花瓷影響的例子,藉以深入瞭解十五∼十六世紀中國周邊地區面對以明朝為中心,漸次向外擴散的青花瓷風潮時,所採取的態度與反應。由於此時期朝鮮青花瓷的部分紋飾較具繪畫性,故本文擬以繪畫性較強的梅竹紋樣為主題,納入相關材料,觀察朝鮮青花瓷紋飾受中國影響的部分。
目前所見具梅竹紋樣,且唯一具確切紀年者,為帶「弘治二年(1489)」銘文的朝鮮〈青花松竹紋壺〉(圖一,以下簡稱〈弘治二年銘壺〉)。器身繪飾松竹,松樹除部分樹枝採沒骨畫成,餘皆先勾廓,再填料。幼竹描繪層層筍殼與新發嫩葉,斷竹裂口清晰可見,成竹節次分明、粗細有別,竹葉姿態不盡相同,但多五至七葉一組,呈近放射狀排列,或扇形分布,惟中間一葉僅露出部分葉面。松竹皆採留白與加重青料方式描繪,強調物體明暗,竹身與竹葉多先勾勒後填料,僅少數竹葉以沒骨作成,並於重點處加深輪廓,多數竹葉可見仔細描繪的葉脈。若將器表紋樣攤平,可發現整體構圖以松樹為中心,竹子配置兩側,空間布置錯落有序,富層次感。
同樣具梅竹紋樣且帶銘文者,尚有一件壺底書有「辛丑九月日」銘文的朝鮮〈青花梅竹紋壺〉(圖二,以下簡稱〈辛丑銘壺〉)。器身描繪古梅翠竹,老梅樹幹向左右展開,樹幹與樹枝以環抱壺身方式伸展,樹幹於分岔處多交叉呈「X」字形,梅枝多為流暢直線或弧線造型,且樹幹以曲折、較粗的廓線與點染方式,塑造質地。梅花盛開者俯、側視角兼具,多五或四瓣,並有花蕊描寫,含苞者以按捺描繪,皆藉青料強調花瓣顏色深淺。竹梅同處叢聚,向二側延伸,竹葉除於竹枝頂端多三葉一組,其餘多沿竹枝生長方向分列左右布排,竹身與竹葉為勾勒填料與沒骨各半,並以青料輕重表現明暗。
另一件十五世紀後半至十六世紀前半的朝鮮〈青花梅竹紋壺〉(圖三),梅樹造型為樹幹呈「X」字形交叉後,向二側延伸,梅花視角正、側兼具,花蕊亦仔細描寫,惟部分含苞者呈現些許圖樣化。梅樹樹幹多重複使用長短不一的細線與墨塊,表現陰影與樹疣,藉此形塑質理,廓線則使用粗線強調。竹子為雙勾填彩,竹節、葉脈描繪清晰,竹葉多四至五葉,或更多竹葉群聚為一組,呈放射分布。同樣的梅竹描繪方式,亦見於首爾鍾路區貫鐵洞與清進洞出土的朝鮮〈青花梅竹紋壺〉殘片(圖四、五),以及京畿道廣州郡樊川里九號窯址(約1552∼1554)出土的朝鮮青花梅竹紋瓷片(圖六)。惟貫鐵洞與樊川里九號窯址出土者在竹葉描繪上,多四或五葉,甚至是更多竹葉呈扇形分布。再者,清進洞出土者的梅樹樹幹描繪,則採點染手法,藉青料輕重表現質理,部分已捨棄廓線,純以點染呈現。
在一件約十五世紀末至十六世紀初的朝鮮〈青花梅竹紋壺〉,可見梅樹樹幹仍交叉呈X字形,老幹、新枝皆以沒骨畫成,僅部分重點添加廓線強調,樹身質感以墨染略加線條形塑,筆觸已不精謹,梅花盛開、含苞兼備,花蕊描繪與青花發色深淺運用,仍較仔細。竹子採沒骨寫意呈現,末端竹枝描寫時有中斷,顯示畫家運筆流暢快速,竹葉造型與貫鐵洞與樊川里九號窯址出土者相同。另一件現藏韓國國立中央博物館約莫同時期的朝鮮〈青花梅竹紋壺〉,梅樹樹幹交叉亦呈X字形的特徵與梅花造型,皆與前述朝鮮青花瓷,竹葉造型則與〈辛丑銘壺〉類似,惟梅竹均以沒骨畫成,寫意更甚。另外,現藏日本的十六世紀朝鮮〈青花梅竹紋壺〉,再度可見梅樹樹幹交叉呈X字形,樹身除廓線,亦添加苔點,質理則以隨意簡單的線條描繪,梅花發色深黑,較無花瓣顏色深淺表現,竹子以沒骨寫成,竹葉造型與〈辛丑銘壺〉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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