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藏香港藝術館虛白齋的王鐸〈瑯華館帖〉（或稱〈臨米芾諸書冊〉）原為葉恭綽的遐庵舊藏，後有其跋，如下：「有明末遺書家不為香光籠罩者，二水、覺斯而已。余新得二水大聯，精采并慶，嘆為絕倫。此冊亦孟津得意之筆。兩美之合，信非偶然。紀此為香因室志幸。恭綽」（圖一）。
對比現存所有的葉氏題跋，此段不可不謂之獨特。先是其書風不類常見的遐庵小行楷；再者跋文末不鈐任何印章，在葉恭綽的題跋中也相當罕見；落款的「香因室」齋號在其傳世墨蹟中更是僅見的孤例……種種不同尋常的現象顯示出葉恭綽鑑藏這件王鐸書作的特殊性。本文故擬就此段題跋的內容及風格，稍作考證。
關於「香因室」的齋號，考葉恭綽在自述亡妾張如（又名玉真、藝名陳蘭香）生平的《遐庵夢憶》一書中，有這麼一段文字：「余年十七，好弄詞翰。是年十一月， 署所居曰香因室，因以名其集。厥後悔其少作，稿不復存，而室名如故。及玉真來歸，頗詫肇錫嘉名，事關前定，而玉真復適生於是年之十一月，尤為因緣巧合，遂復以此顏其室」。
葉恭綽十七歲那年（1897）初原與嗣父葉佩瑲居住在江西，七月捐監生入北京應鄉試，途中祖父葉衍蘭逝世，只能回粵奔喪。後便留在廣州，準備來年童子試。「香因室」即應為其是年十一月停留廣州時所起的齋號。一九一三年春，葉氏迎娶張如，其後正如《夢憶》所載：張如得知葉氏取「香因室」之時恰巧為自己生日（一八九七年十一月七日），便將此作為其書齋名，故婚後該名大致是夫妻二人所共用。考在時人文字中，藏書家吳昌綬為張如撰寫墓志銘時，便曾以「香因室主」稱呼葉恭綽。張如誕下葉崇范後，在一九一六年九月七日病故，恭綽與她感情極深，觀遐庵歷年詩詞，不但悼張如之作頗多，其持續時間亦相當長（直至抗戰後才少見）。
葉恭綽日後不見使用此齋號，或許就是因為張如病逝。攷張氏逝世時，他也開始更換齋名。一九一六年冬他刊印了《遐庵夢憶》，此為筆者目前所見材料中「遐庵」一名最早出處。《夢憶》文末後署名「一息齋」，亦是葉氏僅見於此的名號，大致取生無所戀，「僅存一息」之意。至於「遐庵」一名的意涵，張文鈞關於北京妓院曾回憶葉恭綽與張如事，其中一段或可供參考，謂：「葉恭綽也是個常在妓院走走的人。他曾認識一個妓女名叫陳蘭香，是個南方妓女卻在北班子裏作生意。葉很喜歡她，把她娶了回去。陳生過一個女兒，不久就死了。葉恭綽傷心得不得了，聽說曾經起誓要為陳蘭香吃一輩子素，因此，妓院裡都說葉二爺是個有情的人」。葉氏以長期齋戒，畢生茹素著稱，其原因或許如上文所述。參之「遐庵」一號出現的時間，可能便是為張如「長齋」之意。總而言之，從上述種種線索來看，葉氏「香因室」一號在一八九七年十一月開始使用，約在一九一六年停用。王鐸〈瑯華館帖〉一跋題寫的年代，先可確認在此範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