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陳洪綬(1598∼1650)〈升庵簪花圖〉(圖一)繪明代著名學者楊慎不就繩墨、放浪生活的情形。楊慎(1488∼1559),字用修,號升庵,於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進士及第,授翰林修撰,後任經筵展書官、殿試掌卷官等職。明世宗嘉靖三年(1524),因「大禮議」事件謫戍雲南,終身不赦。畫心右上有陳洪綬自題及落款,鈐「章侯氏」、「洪綬
私印」,另鈐「清群簃鑑賞」、「身世滄桑」兩方鑑藏印。從技法風格上判斷約為陳洪綬中期之作,與陳洪綬所繪來自於神話傳說、歷史故實中的人物不同(這裡不包含陳洪綬為同時代人所繪的肖像寫照),升庵是距其生活時代不遠的前朝大臣,陳洪綬為何要畫楊升庵,以及在缺乏已有的人物形象及圖式作參照的情況下,陳洪綬如何表現升庵形象?
根據畫心右上陳洪綬自題「楊升庵先生放滇南時,雙結簪花,數女子持尊,踏歌行道中。偶為小景識之,洪綬」,可知畫中高髻簪花的男子即為楊升庵,他面部因醉酒而略泛微紅,兩名女子一捧酒尊一持羽扇隨行其後。所繪為時人熟知之典故:嘉靖年間狀元楊升庵因朝廷「大禮議」事件獲罪,謫戍雲南期間表現出的「縱酒、傅粉簪花、攜妓遊市」等不就繩墨的顛行放舉。
然考察史料,升庵在其謫戍滇南的半生中「好學窮理,老而不倦」,他結社,講學,潛心學術,與滇中文人及門生探古訪幽,著述達百餘種,可謂曠達自適。《明史•楊慎傳》云:「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為第一。詩文外,雜著至一百餘種,並行於世」。其友人劉繪〈與升庵楊太史書〉中云:「僕觀足下自蒙難以來,嘔心苦志,摹文續經,延搜百氏,窮探古跡,鑿石辨剝勒,破塚出遺忘」。即使升庵曾有諸如「不須更奏琵琶曲,司馬青衫淚滿巾」類「歌筵妓席」之作,也僅僅是其謫戍生涯中的自我遣懷。正如明代思想家李贄在《焚書》中謂:「先生人品如此,道德如此,才望如此,而終身不得一試,故發之於文,無一體不備,亦無備不造」。
有關升庵脫略禮法,放浪形骸之形象最早見於王世貞(1526∼1590)的《藝苑卮言》:「用修謫滇中,有東山之癖。諸夷酋欲得其詩翰,不可,乃以精白綾作裓,遺諸伎服之,使酒間乞書。楊欣然命筆,醉墨淋漓裙袖。酋重賞伎女,購歸裝潢成卷。楊後亦知之,便以為快。用修在瀘州嘗醉,胡粉傅面,作雙丫髻插花。門生舁之,諸伎捧觴,遊行城市,了不為怍。人謂此君故自汙,非也,一措大裹赭衣,何所可忌?特是壯心不堪牢落,故耗磨之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