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岡(1746∼1803)是清代中後期山水畫家,與黃易(1744∼1802)、湯貽汾(1778∼1853)和戴熙(1801∼1860)並稱「奚黃湯戴」,又與方薰(1736∼1799)並稱「方奚」。時人錢泳(1759∼1844)在其《履園叢話》有這樣的記述:「工山水,筆墨蒼秀,得思翁、南田兩家法,老年入李檀園一派,為浙中畫家巨擘。近日杭人言書法者必宗山舟,言畫學者必宗鐵生,此亦一時好尚。鐵生嘗為余作〈養竹山房圖〉,又似雲林生,蓋其天分極高,無一點塵俗也」。而在俞蛟(1752∼1811年後)的《夢庵雜著》中也記錄了一段他與方薰的藝事:
「因作空靈簡遠之筆,郵寄蘭如(方薰)」,並對知不足齋主人鮑廷博(1728∼1814)說:「此雲林生老境,非彼夢想所能到」。在兩則記錄中,都提及「雲林生」。前者指其風格「似雲林生」,後者則是奚岡自謂其畫乃「雲林生老境」。「雲林生」即「元四家」之一的倪瓚(1306∼1374)。在奚岡師承與取法的前賢中,倪瓚確乎是一個重要的對象。其傳世的〈水竹居圖〉(廣東省博物館藏)便是其對倪瓚同名畫作的傳移模寫。
奚岡的〈水竹居圖〉以平遠之法寫綿延起伏的山邱與湖山,由近至遠分別為竹樹、村舍、溪流、淺山、瀑布、沙丘、湖泊及若隱若現之遠山、雲煙,淺絳設色,深得溪山淡遠之致。奚岡題識曰:「拓得迂倪〈水竹居〉,晝長閑枕北窗書。春來撿點林間筍,養待成竿好釣魚。雲林先生〈水竹居圖〉,筆致簡逸,設色閒雅,最稱合作。又云先生設色絕少,只二幅流傳江南,此圖其一也。辛亥三月摹此並次,先生題書元韻,蒙泉外史奚岡」,鈐朱白文相間印「奚岡之印」。「辛亥」即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作者時年四十六歲,乃其盛年之作。題識中「拓得迂倪〈水竹居〉」,所謂「拓」,應為「響拓」,據明人周祈(1526∼1592)的《名義考》記載:「就明窗上以紙覆,映光摹之,謂之響拓」,因而此圖應是作者對倪瓚〈水竹居圖〉的臨摹。又據福開森(1866∼1945)的《歷代著錄畫目》記載,著錄倪瓚〈水竹居圖〉者有十三條,中有手卷,亦有立軸;既有清宮收藏,亦有民間庋藏。而據不完全統計,現存世署款倪瓚的〈水竹居圖〉,至少便有三件,一為立軸,現藏中國國家博物館(簡稱「國博本」);一為手卷,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另一件亦為手卷,出現在北京的某拍賣行,曾經著錄於陸時化(1724 ∼ 1789)的《吳越所見書畫錄》(簡稱「吳越本」)。三件作品中,「國博本」是被學術界公認的倪瓚真跡。但就奚岡〈水竹居圖〉看,並非源自以上任何一件倪氏作品。由此則奚岡所摹倪瓚〈水竹居圖〉,則另有其本。
奚岡藝術活動所在的杭州地區,書畫收藏富甲天下,故能直接觀摩倪瓚〈水竹居圖〉的概率較大。奚岡的好友阮元(1764∼1849)在其《石渠隨筆》中也提及倪氏〈水竹居圖〉:「倪又有〈水竹居圖卷〉,樹石皴法大備,與譜法同一蒼秀,可以合觀」,因而奚岡藉助阮元觀賞倪氏〈水竹居圖〉的可能性也較大。就奚岡〈水竹居圖〉而論,作者所傳承的倪瓚山水畫中常見的高逸、簡淡、深遠和淡雅還是很明顯的。倪瓚在「吳越本」〈水竹居圖〉中所言「種竹疏渠,婆娑其間,比之城中,尤清曠也」的畫境在奚岡畫中也有體現。若對比「國博本」倪瓚〈水竹居圖〉和奚岡〈水竹居圖〉,就會發現,從造型上,前者為倪瓚山水畫中典型的洲渚中的竹樹、環繞的畫面及遠山;後者則為連綿的山丘與穿插其中的溪流、湖泊。從賦色看,前者屬倪瓚作品中較為罕見的設色山水,且為青綠山水;後者則秉承了倪瓚常見的淺色或淡墨山水模式。從意境看,前者在倪瓚山水畫中煙火氣較濃者,常見的蕭疏簡逸的風格並不明顯;後者則表現出倪瓚畫中較為常見的胸中逸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