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故宮博物院「溥心畬書畫特展」揭幕迄今廣受矚目與迴響,不僅引起論者為之撰文,促使相關研究得以拓展更多思考面向,亦讓溥心畬及其畫作再次成為焦點。身為清代恭親王奕訢後裔的溥心畬,在饒富傳奇性的身分色彩下尤以畫名顯著於世,作品常鈐「舊王孫」印,於藝壇上享譽諸多名聞遐邇的榮銜,如將其與吳湖帆並舉為「南吳北溥」,同黃君璧、張大千合稱「渡海三家」,甚有論者稱其為「文人畫的最後一筆」,足見其備受推崇。溥心畬著述頗豐,曾出版《四書經義集證》、《寒玉堂論書畫》等專書,學養深厚,因而有「詩書畫三絕」之號。其桃李遍布,如前國立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江兆申、知名藝術家劉國松等皆為座下門生,對後世影響力不容忽視。
溥心畬畫藝出眾,山水、人物、花鳥、走獸等各科題材無不精熟,傳世作品數量眾多,兼之身分的特殊性,歷來學界便多聚焦於溥心畬作品而展開諸多層面的探討,如就其生平活動、風格變化、美學觀念等面向析論,甚而對其往昔足跡行旅之地進行查勘,迄今已累積為數不少的研究。本文為避冗複,不擬逐一細數過往學界成果,而欲凝縮於本次國立故宮博物院溥心畬書畫特展「丹青誌異」單元中的展件,在對其生平繪事稍作簡介後,結合其特色分述其《鬼趣圖》、《西遊記》、《太平廣記》三件冊頁作品,概覽其此類題材畫作的內容。
溥心畬(1896∼1963),原名為儒,據載此為清德宗光緒皇帝所賜,勸勉其以「君子儒」為目標。溥心畬自述幼年起即背誦論孟、閱讀十三經、圈點各類史書及諸子文獻,此可徵於其作品中才藻豔逸且造詣精深的詩文表現。臺靜農便曾稱其生平所見中,能達到「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為宿構;然正復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的境界,僅有溥心畬一人,足證其文思敏捷。
如今主要以畫名顯世的溥心畬,曾提及「畫則三十左右時始習之,因舊藏名畫甚多,隨意臨摹,亦無師承,又喜遊名山,興酣落筆,可得其意」,因此部分報導便依此記載轉述。實際上,已有學者根據溥心畬活動行蹤、作品年款、畫展紀錄等資料進行考證,指出其卅歲時畫藝即應頗具根基,而非僅止於「始習之」。此外,最為後世所爭執不休的則為溥心畬早年於德國獲得天文學與生物學博士學位之說,研究者由其行旅足跡及側訪親友等方式求證,對此說頗為存疑。此事時至今日已成無解懸案,雖然真相無關乎溥心畬於畫藝上的卓越表現,然則實可見在運用其傳記口述或文獻記載時應參酌再三,並多方印證,避免因此產生的主觀謬誤。
縱是如此,其臨摹古畫的記述當屬可信,過往論者便曾將溥心畬倣古繪畫之作進行列表,包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馬遠〈松間吟月〉、上海博物館藏宋人〈柳溪捕魚圖〉、日本京都大閣寺藏牧谿〈畫猿〉、日本高桐院藏李唐〈山水〉等古畫皆曾為溥心畬的臨摹對象。眾多倣古之作,不免亦引來指稱其未事創作的批評,然則對溥心畬而言,雖然構圖全然一致,但實非全然照版抄襲,而是「藉古人骨架,發揮自我筆墨、精神」,論者亦就作品風格指出溥心畬此類繪畫較之原作,筆墨氣息迥異、意境更勝古人。
溥心畬雖無具體師承,但據載,其「初學四王,後知四王少含蓄,筆多偏鋒,遂學董巨、劉松年、馬夏,用篆籀之筆。始習南宗,後習北宗,然後始畫人物、鞍馬、翎毛、花竹之類」,由其作品觀察,不難窺見其山水畫中確實有馬夏構圖、李唐皴法等北宗元素。溥心畬日後更被推許為「北宗山水第一人」,此在自董其昌「南北宗論」以降藝壇明顯崇南抑北的風氣中更屬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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