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治史,重視未刊稿,尤重日記、書劄之屬。日記有數十年不間斷者,可視為一人一時期之歷史,堪爲研究國史、乃至世界史之補充。書劄則你來我往,途中浮沉,散落各家之手,總不免瑣碎淩亂,搜集不易,故學者往往擇其論世論政、論學論文者,拈出重點一二事,詳加考證,發為議論,即從大處著眼,此固無可厚非,而於作者之生活細節,鮮加關注。是不知其人,而論其世,可乎!而今人既有日記手稿,又有大宗書劄存世者,能作兩相配合研究者並不多。晚清名臣、蘇州籍金石家潘祖蔭之大宗書劄,融藝術性、文獻性、歷史性於一體,頗具代表性,誠不可多得。
潘祖蔭(1830∼1890),字東墉,小字鳳笙,號伯寅、鄭盦、蘇舫(圖一)。江蘇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出生於京師米市胡同。十九歲時,以祖父潘世恩八十壽辰,賜恩賞給舉人。清咸豐二年(1852)壬子,以探花及第,朝考授編修。咸豐四年(1854)四月,潘世恩卒於京邸,潘祖蔭蒙恩以翰林院侍讀候補。此後仕途順利,屢膺恩賞,歷任工、刑、禮、兵、戶五部尚書、軍機大臣,加太子太保銜,卒諡文勤。著有《攀古樓彝器款識》、《潘文勤公奏疏》、《鄭盦詩文存》、《芬陀利室詞》、《潘文勤日記》(圖二),編刻有《滂喜齋叢書》、《功順堂叢書》等。生平詳見《清史稿》卷四一一本傳、李慈銘《誥授光祿大夫太傅工部尚書潘文勤公墓志銘》、潘祖年《潘文勤公年譜》。
潘祖蔭本人酷嗜金石之學,所藏大盂鼎(圖三)、大克鼎,為國之重器。同時又熱心傳古,於家藏古物擇其精者,請人摹拓考釋,寫定付梓,以廣流傳。同光之際,吳大澂、張之洞、王懿榮、胡義贊、趙之謙、沈樹鏞、汪鳴鑾、胡澍、李慈銘、陸心源、葉昌熾等聚集京中,衆人時行雅集,泛舟賞花,書畫品評,賞鑑古器,潘氏儼然為一時盟主。數十年間,其與諸家論學鑑古,多有函劄往來。百年以來,迭經離亂,故家收藏,前賢手澤,零落四方,所幸近數十年間,古物往往化私為公,大抵歸於公藏。言晚清之史事與收藏,潘氏書劄、日記實為絕佳之材料。潘祖蔭日記十二冊,藏於蘇州博物館。潘氏手劄之庋藏,海內外各機構中,蘇州博物館藏一千四百餘頁,亦可稱大宗。
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劄,受信人計有潘曾瑋(1818∼1886)、潘霨(1826∼1894)、陳彝(1827∼1896)、趙之謙(1829∼1884)、沈樹鏞(1832∼1873)、吳承潞(1833∼1873)、吳大澂(1835∼1902)、潘祖謙(1842∼1924)、吳昌碩(1844∼1927)、彭福孫(1845∼1907)、潘祖頤(1848∼1909)、潘志萬(1849∼1899)、葉昌熾(1849∼1917)及殷如璋、胡子英,計十五家。以上諸家中,多者如潘祖謙逾三百餘通、八百餘頁,少者如潘曾瑋、趙之謙、潘祖頤僅兩三通。
按裝幀形式分,為手卷、冊頁兩類,但也並不完全一成不變。其中,手卷又分兩種,一種為潘祖蔭致潘祖謙手札卷,全卷均為潘祖蔭書劄;一種為《諸賢同群》卷,卷中僅有一部分為潘祖蔭致吳昌碩手劄(圖四),其餘為同時期清人手劄,前有清光緒廿七年(1902)辛丑四月陳兆熊題「諸賢同群」四字,上款「福五尊兄大人」,正是卷中主要受信人程福五。
冊頁也可分爲兩種,一種為經折裝,如潘祖蔭致沈樹鏞手劄冊,瓷青紙封面由吳梅題簽「潘文勤公手劄。紫東先生寶之。吳梅敬書」(圖五),係迎春坊張氏舊藏,紫東即補園主人張鍾來(1881∼1951,字紫東)。此種以沈樹鏞上款爲主,分裝兩冊,第二冊最後附裝趙之謙、潘霨兩家上款數通,此二冊均可全部展開,閲讀方便。另一種為常見的蝴蝶裝,潘曾瑋、陳彝、吳承潞、殷如璋、潘志萬、葉昌熾及潘祖謙的大部分,均為此裝幀形式。不過,當中也並非完全相同,小有差異,如潘曾瑋一冊封面用楠木面板,日久已有包漿,古雅之氣,油然自生。致吳承潞一冊用瓷青紙封面,已經破損,封面原簽「潘白寅侍郎尺牘」(並鈐「呂仙君誕生於壬戌」白文印)磨損(圖六),模糊不清。致胡子英、潘志萬各一冊,封面早已失去。更有甚者如致吳大澂、彭福孫兩家,僅存散葉而已,原冊面目,無從知曉。致潘祖謙者,除一卷二冊保存相對完整外,尚有三六○開,以體量計,當有八至十冊之數,然各冊早已混亂無序,加之黴爛嚴重,近始重潢,雖經整比,於分冊既無依憑,仍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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