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古地圖既載有豐富的地理資訊,同時亦加插了不少美麗而有趣的圖像。這些圖像作為裝飾之餘,更用以表達各種訊息。人魚是西方古地圖其中一種常見的圖像,地圖上的人魚形象多變,且具有不同的象徵意義。西方的人魚傳說多與神話和宗教有關,蘊含了美、慾望、性、罪惡、誕生和死亡等各種意義。地圖製作者把人魚放在地圖上作為點綴,不但沿用了早期神話傳說、文獻、手稿邊緣和建築裝飾的人魚形象及其表徵,同時亦藉以表達探險者即將面對未知領域的誘惑、發現新世界的能力及海洋世界的複雜性等多重意義。本文將探索十三至十九世紀西方地圖上的人魚形象及其象徵意義。
本文所指的人魚,泛指半人半魚的生物。有關人魚的傳說流傳於不同國家,人魚也有各種不同名稱和形象。約公元前五千年,阿卡迪亞人信奉人魚水神恩基(Enki),恩基也成了巴比倫水神俄安內(Oannes)的原型,這相信是最早的人魚形象,其後人魚傳說為希臘和羅馬神話所吸納。西方文獻亦早有人魚的論述,公元前八世紀古希臘詩人海希奧德(Hesiod)的《神譜》(Theogony )形容人魚為半人半魚的生物,並有開叉狀尾巴。約公元前八世紀的《奧德賽》(Odyssey )亦有提及半人半魚的海妖塞壬,以迷人的歌聲誘惑航海者。公元七十七年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cundus)的《博物志》(Naturalis Historia )稱人魚為遍體有鱗的生物。人魚亦見於動物寓言集,如十二世紀菲利普(Philippe de Thaun)的《動物故事寓言集》(Bestiaire )形容塞壬的形象是腰部以上為女人、下身為魚的尾部。人魚更是手稿邊緣和古建築等重要的裝飾元素。至於地圖方面,早於十一世紀末盧坎(Lucan)《內戰記》(Pharsalia)抄本附有的義大利〈布林迪西港略圖〉(The Map of the harbour of Brindisi )中,已可見塞壬的圖像。
賈科莫•加斯塔爾廸(Giacomo Gastaldi)一五六九年的世界地圖〈宇宙志〉(Cosmographiauniversal et exactissima )中,加插了不少船隻和海洋異獸的圖像,其中可見擁有雄性人類面孔和魚類身體的海僧,和在不遠處的美麗雌性人魚。人魚起初以雄性的姿態出現,從巴比倫水神俄安內到海僧,代表了宗教、莊嚴與權力。海僧被視為擁有僧侶習性的魚,據說在十六世紀時在丹麥發現。〈宇宙志〉中海僧圖像和康拉德(Conrad Gesner)於一五五八年《動物史》中的海僧插圖甚為相似,形象奇怪,神情呆滯。相比之下,在海僧不遠處的雌性人魚則美麗動人得多,雌性人魚裸露?上身,手持雙尾,姿態誘人。此人魚形象是西方古地圖常見的圖像,如一三七五年《卡塔蘭地圖集》(Catalan Atlas )描繪的印度洋中便有一赤裸上身的雌性人魚,雙手提起布滿鱗片的開叉狀尾巴。一五七二年重新印製塞巴斯蒂安•明斯特爾(Sebastian Munster)的〈亞洲地圖〉(Die Lander Asie nach irer gelegenheit bisz in India warden in diser Tafel verzeichnet)中,除了巨大海魚之外,還有一人魚在印尼南部海域嬉戲,上半身是曲髮的赤裸女性,下半身是分岔彎曲的魚尾,露出陰部,突顯人魚的女性特徵。此人魚形象在文獻和藝術中亦十分普遍,如一四八五年出版的自然歷史百科全書《健康花園》(Hortus Sanitatis )便有非常相似的人魚圖案。基督教教堂建築亦以此作為裝飾,如建於十二世紀的義大利聖薩維諾宗座聖堂地下墓室的鑲嵌地板可見手持雙尾的人魚。有學者指出基督教以這種形象的人魚,象徵女性的美麗、誘惑及性愛所帶來的罪。在早期的手稿中,繪畫人魚提起雙尾以進行分娩,在陰部外有嬰兒頭部的圖像,亦象徵了生命的誕生。
在成書於一四五五至一四六○年的托勒密(ClaudiusPtolemy)《地理學》(Geography )馬德里抄本地圖中,也可見到醜陋奇特的雄性人魚和美麗高雅的雌性人魚同時出現。從地圖中可見,同樣是手持雙尾和側身的人魚,雄性的人魚面容醜陋,雌性人魚則配有美麗衣飾,樣態高雅。抄本中的海怪形象根據動物寓言、百科全書或版式範本和科學文獻而創作。這些不同形象的人魚放在同一地圖上,一方面是裝飾,另一方面亦暗示了海洋的複雜性,除了沿用人魚所代表的宗教意義外,也藉著美麗和奇怪的生物,表示航海者既可能發現新的有趣事物,亦可能遭遇到奇異的經歷。
中世紀手稿中的雌性人魚形象有顯著的轉變,從短髮到長髮,從穿著衣服到裸露身體,並突顯其胸部的描繪及誘人的形象。其中一種典型的形象就是照著鏡子的人魚,如十五世紀蘇格蘭手稿〈亞當盧福特徽章論著〉(Heraldic Treatise by Adam Loutfut )繪有手拿梳子和鏡子的人魚插圖。這些形象亦出現在西方地圖上,在一五五○年廸塞利耶(Pierre Desceliers)的〈世界地圖〉(Desceliers Map of the World )繪有一美麗人魚,上身為裸露著身體的的金髮女性,左右手分持精緻的梳鏡,鏡中影像照出其動人的面孔;下身布滿魚鱗,魚尾向上彎曲。其後於亞伯拉罕•奧特柳斯(Abraham Ortelius)一五七二年的〈東印度及其周邊島嶼〉(Indiae Orientalis Insularumque Adiacientium Typus )中亦可見一雙照著鏡子的人魚。約翰•斯皮德(John Speed)也愛在地圖上加插此人魚形象,如一六一六年的《梅里奥内斯郡地圖》(County Map of Merionethshire )中的插頁地圖〈哈萊克城堡地圖〉(Map of Harlech Castle )中便繪有照著鏡子梳理頭髮的人魚。這種人魚圖案象徵美麗與虛榮,有學者更認為,鏡子的球形形狀代表了月神月亮,強調了與海妖相關的神秘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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