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往今來，月亮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並被賦予豐富的審美意蘊和深厚的文化內涵。千百年來，月亮的美麗身影，被無數文人雅士定格於翰墨丹青之中，廣為流傳。本文試以揚州博物館珍藏月亮意象文物為例，從六個方面解讀月亮與古人之間的密切聯繫和深厚情誼，並藉此展現人世間的悲歡與離合、浪漫和期盼。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隨著自身政治、經濟和文化地位的不斷攀升，唐代揚州逐漸成為國之重臣、文人雅士及異域商胡彙集之地。因此，千百年來，詠揚州者不勝枚舉，詠揚州月者不計其數，流傳於揚州的月亮主題文物亦是數不勝數。「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在煙波浩渺的歷史長河中，月亮在諸多詩文翰墨中都留下了美麗的身影，它們或見證了揚州城的悲歡與離合，或訴說著揚州人的浪漫與期盼，抑或展示著昔年「明月滿揚州」的盛況。
月下梅花，是流傳了千年的浪漫意象，在古代器物尤其是瓷器上較為常見，風靡一時。古人常以素胚為底、青料作畫，於青花瓷上繪就了一幅唯美「畫卷」：一抹月色，雲捲復雲舒；數點梅花，天地春暉近。繾綣歲月、浮影流光頓時躍然瓷上。元代〈青花月影梅蒜頭瓶〉雖器形小巧，但所繪初月、疏梅線條簡率，意蘊生動，加之微微泛青的釉色，更呈「淡淡情愁淺淺風，煙波月下影朦朧」之唯美意境。
除了器物以外，月影梅也是歷代畫家們喜愛的題材。文人雅士們常於月下賞梅、梅下彈琴，在月華如水、琴音嫋嫋、暗香浮動的藝術氛圍中留下佳作無數。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陳撰，曾作《梅花圖冊頁》一套，其中便有一件名為「素芳」的冊頁。圖中所繪梅枝，一反遒勁有力之傳統樣式，卻是婀娜多姿、輕盈回轉，呈現出溫柔如水的姿態。此開題記：「月下橫枝，出人意外之趣。宋代清舍主人石鈺專使月梅，方見筆中冷趣，後學追摹，均未有過，前人筆墨自然，難求陳法。玉几山人畫」。正如其中所言「月下橫枝」含出人意外之雅趣，此圖從梅枝角度仰望明月，構思精巧，匠心獨具。雖未著點墨，卻是通過氤氳雲霧，襯托出「明月何皎皎」；以梅枝回眸之態，將視覺焦點自然地聚於明月之上。觀者可透過梅枝，看到皎皎明月撥開層層霧靄，將清冷的月光灑在梅朵之上，使梅之高潔與冷豔被展現得淋漓盡致，營造出一種月華溯流芳的藝術境界，可見陳撰藝術造詣之高超。
傳統文人畫中，月亮也常常與仕女相伴，成為古人追求美好愛情的寄託。在她們眼中，皎潔無瑕的月亮，就象徵著純潔圓滿的愛情。清代揚州書畫名家王素，擅畫仕女，著意於刻畫人物的意態美，筆下仕女清淡雅逸、蘊情含蓄。王素〈月夜仕女圖〉扇面，夜色如墨，月華如水，高桐如翠，一仕女倚石獨坐風滿袖，蛾眉輕展雲鬢挽，面若桃花笑靨展，流光倩影遐思遠。另一側，小小侍女執紈扇，倚靠石鼓睡正酣。此圖兼工帶寫，筆法細膩，色調清雅，描繪出一幅寧靜、幽遠的仕女月夜遐思圖。扇上題識：「愛月夜眠遲。溥泉大兄大人雅正，王素」。
在另一幅作品中，王素則精彩地演繹了千古名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美妙景象。〈二十四橋圖〉乃王素擬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意而作，筆觸細膩柔和，設色清新秀雅。畫家立足於傳統的「一河兩岸式」構圖基礎上創作，上部明月當空，夜色朦朧，湖面霧氣彌漫，水波不興，惟見彼岸翠柳如煙，一佳人獨立水榭之中憑欄吹簫，月華如水，簫聲如訴。此岸，一才子佇立於二十四橋之上，背手遙望，靜心聆聽，或陶醉其中，或月下吟誦。圖中月亮雖僅占微小篇幅，卻成為點睛之筆，使得整幅畫面緊扣詩意，呈現出了知己相遇、詩畫交融的唯美意境，令觀者心馳神往。
無獨有偶，在清代畫家汪圻的筆下，月亮則成為夫妻恩愛、幸福美滿的見證者。汪圻所作〈紅袖伴讀圖〉，整幅畫面洋溢著濃濃的愛意，羨煞旁人。本作以俯瞰角度，描繪軒內才子夜讀之場景，筆法細膩，敷色雅致。軒外明月當空，樹木蔥蘢，湖石矗立，芭蕉翻卷；軒內佳人「笑將紅袖遮銀燭，不許才郎夜讀書」。此圖雖取材「紅袖添香」，卻又別出新意，表現二人俏皮而又甜蜜的日常生活。
千百年來，人月兩圓，一直是人們追求的良辰美景。「花晨月夕，或作詩，或清談，或小飲」此等美妙之事，古代文人又豈會錯過？汪圻還曾繪有一幅〈桃李夜宴圖〉扇面，精彩地刻畫了春日月圓時分，李白與堂弟們在桃園飲酒賦詩、共敘天倫之樂的情景。此圖當是根據李白所著〈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又名「春夜宴桃李園序」）詩意而來。畫面主體開闊疏朗，上方明月高懸，下方以長案為中心，四位文士姿態各異，或飲酒或賦詩，或賞月或夜讀，一派閒適。左右兩側山石相依，桃林掩映，花開正豔。可以想見，此情此景，大詩人李白豈會讓此等良辰美景虛設？定然以「莫使金樽空對月」之豪情，作「李白斗酒詩百篇」之壯舉。整幅畫面洋溢著詩情畫意的浪漫和兄友弟恭的溫馨，為超凡脫俗、自由無拘的「謫仙人」增添了一絲絲人間煙火氣。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北宋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被人們傳誦千年，經久不衰。清代趙冕曾創作一幅〈寫東坡詞意圖〉，經典地再現了東坡持酒對月當歌，慨歎「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豪邁之情。畫中遠處雲霧繚繞，夜色朦朧；近處繪坡石叢竹之上，高桐映月之下，蘇軾佇立江邊，手持酒樽，仰望明月，寄情抒懷。整幅作品筆法細膩，設色柔和，虛實相生，情景交融，將蘇詞清雄曠達、豪邁灑脫的風格表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