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白石的早期藝術活動中，對其影響最為深遠的莫過於他的「五出五歸」。從一九○二年到一九○九年這七年時間裡，齊白石完成了他作為一個藝術家的「壯遊」，在經歷了訪名山、遊江河、覽名畫、廣交友之後，慢慢開始形成了自我的繪畫風格。無論是在一九一○年至一九一六年的「幽居」，還是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二八年的「衰年變法」，都與齊白石的「遠遊」息息相關，齊白石的「變法」，在人物、山水、花鳥的繪畫上，均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單就這個時期人物畫的創作來講，經歷了幾個發展變化的階段，從齊白石的《癸卯日記》中不難看出，在他的「一出一歸」期間有著相當多關於人物畫創作的描述，例如「為午貽畫文姬像」、「午貽考差，余為畫昭君像」、「為午貽畫〈管夫人出獵圖〉，美絕」、「為午貽畫美人」等。值得注意的是，從「五出五歸」（1910）之後到「三客京華」（1919）之前，齊白石更多是發展了山水和花鳥畫的畫法，同時相應地減少了人物畫的創作。他在一九一五年畫的〈羅漢圖〉中自題：「余自四十之後不喜畫人物，或有應酬必使兒輩為之……今日比之昔時不相同也。十年前作頗令閱者以為好矣，於覺以為慚耳。此法數筆勾成，不假外人畫像法度，始存古趣，自以為是，人必曰自作高古，世人可不信也」。
這種畫家自謂的「減少」，一來是比例上的減少，即更多為山水、花鳥畫的創作；二來是「齊美人」時期那種單純為了迎合大眾審美的人物畫，繪製數量亦有所減少。尤其是經過北上的遊歷，如「未刻筠廣來，偕遊廠肆，得觀大滌子真跡，畫超凡絕倫。又金冬心畫佛，即贗本亦佳」，博觀古人真跡之後，對自我藝術風格的一種審視與自省。同時，也是「變法」前蓄勢待發的狀態。
北京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收藏一幅〈抱琴仕女圖〉（圖一），上有題款：「兒女呢呢素手輕，文君能事祇知名。寄萍門下無雙別，因憶京師落雁聲。杏子塢民齊璜」。鈐「齊璜」印，左下角鈐「寄萍堂」印。畫正中間有一位清秀俏麗的女子，著素裳，外披淡粉色坎肩，領口搭配天青色底淺粉暈染的團花紋，懷抱一把古琴，古琴以淺黃綠色雲紋錦包裹，再以天青色絲帶捆紮。女子側身坐於一白瓷雲紋貼塑繡墩之上。畫面大部分衣紋褶皺的處理主要是用勾勒法，先以極淡的赭石勾畫結構，再用稍濃的墨筆復勾，運用「折蘆描」寫成，幾乎不見暈染與敷色，只在淺色的裙面之上用朱砂繪八寶絛帶，以「破」整體顏色的單調感。畫中女子面白如雪，柳眉如畫，絳唇微點，美目含情，畫家以極細膩的筆墨勾描出一位嫺靜清麗的女子，這是在齊白石「衰年變法」之後幾乎看不到的風格。陳傳席先生曾言白石的人物畫：「他三十多歲時，畫仕女圖線條皆勁緊聯綿，細挺流暢，而年近四十時，他畫的線條變為曲折抖動，猶如蚯蚓線描，到五十歲左右，線條又粗疏了一些，而輕重頓挫的變化加大……一九二七年（六十五歲）前後，他的大寫意人物畫已有自己十分明顯的特徵，已漸趨於似與不似之間……但是，齊白石畫仕女（美人），一直到晚年，他九十多歲時，依然以美為第一位，變形（不似）的成分十分之少，而且用筆也不會太粗疏。這反映了他愛美的天性，因為愛美，對太美（如美人）的對象，他則不忍心抽象，更不忍心變形，甚至不忍心以美為載體去表現筆墨，他仍以筆墨去表現載體」。畫面中的女子雖有著清末仕女畫家錢慧安、改琦那一路的風格，卻並未簡單因循。造型上似有似無的拉長、眉目之間若有若無的傳情，設色上摒棄俗豔的配色，改用極簡淡的顏色微染等，形成了此時期齊白石工筆仕女畫的特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