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禮(1813∼1879),字秉禮,一字戴傳、秋言、湫言,號秋道人、秋道士、蝸寄生、白蕉研主、梵天壺隱等。江蘇吳江盛澤人。監生,曾捐職布理問。人物、花卉、翎毛,俱臻絕頂,間作山水、園林、景物及枯木竹石。尤擅花鳥,有雋逸之氣,設色妍麗淳厚,出入北宋畫法。人物宗陳洪綬,妙古高格。他從幼年開始,就嗜好筆墨。長洲畫家沈榮工仕女、人物、蟲蝶,用筆勁健,畫牡丹極豔冶,改琦嘗以「牡丹沈郎」稱之。沈氏客居王禮家鄉時,王氏朝夕往觀,摩挲研習,遂悟畫法,人稱「出筆灑落,殆有過之」。王禮受沈氏影響,也畫牡丹,蔣寶齡曾「見其牡丹一箑,綽有韻致,又似南田翁」。
關於王禮的傳略向來多付闕如,研究其生平藝術的文章更是寥寥,然而他在當時卻享有盛名,尤其是在上海期間。王禮一生流寓漂泊,早歲、中年幾乎都在吳江度過,初寓居於平望河石家港畔的水瓶庵,與當地文人雅士常相往來。《平望續志》載「水瓶庵在奎子圩。道光季年……文人騷客往往角藝宴集」。後寓范氏秋水伊人閣,范氏當為范用源,字湘槎,藏書籍甚富,晨夕研究,發為文章,具有根柢。
縣誌載王禮曾捐職布理問,做過六品小官,有關他這一段經歷的文獻是空白的。而他是如何從官員身分突然轉換成畫家還自稱布衣,仍不得知。不過,從他的別號「蝸寄生」略可推知一二。此處「蝸」字,典出《莊子》「蝸角之爭」,喻官場之爭。白居易有「蝸牛角上爭何事」、「蠻觸交爭蝸角中」等句;蘇東坡經「烏臺詩案」後,被貶黃州,寫下〈滿庭芳•蝸角虛名〉一詞。兩者皆言要看淡名利,忘卻營營。王禮或許正是不滿當時官場的窳敗,參悟了白居易所說「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癡人」的哲理,才絕意仕途,耽於詩畫,自比秋花。有趣的是,雍乾時期的陶人、官員唐英就用過「蝸寄」作為自號,並有〈蝸寄圖說〉一文。唐英說:「回憶六十餘年之閱歷,其頭角崢嶸,行而出,驚而縮,異乎蝸者何事?機鬥智爭,終歸於盡,同乎蝸者何如?噫!即此蝸殼之情形,不可悟人世之終極乎?人之與蝸,其大小久暫,或異或同,一切有身其不囅然笑、愀然悲者,必其人中之蝸,而非蝸中之人也。是則人之身是寄,我身之寄是蝸,故自號曰『蝸寄』也」,王禮何嘗不是,自比蝸牛,「行則出,驚則縮,殼甲潛身」,「夏出冬藏,逐炎涼為進退」。
王禮早年在吳江結識了不少文人、官員、畫家,如沈曰富、陶淇、陶怡雲等。王禮與這些人的接觸,自然對其繪畫、詩詞創作水準的提高極具幫助,尤其是與陶淇還成為了摯友,兩人一直詩畫交流、長相往還。中年的王禮遭遇太平天國運動,飽受寇亂之苦,以鬻畫為活。期間,花鳥多學北宋人雙鉤,嘗為人作五色箋巨屏十二幅,絢爛奪目,敷色古厚。一八五七年,正值激戰,他幸得安居,觸目之處,哀鴻遍野,有感於時事,畫〈蘆雁圖〉,並題跋曰:「大江南北遭兵焚饑饉,能入關安頓已為萬幸,所以窮鄉僻壤亦須編冊,分別派養。然逃荒不僅此也。觀音粉,句容一帶地中所有色白,故名之曰『粉』;佛女頭,草名,隨處有之。吾鄉所留養者,或和以薯芋、乾條子煮而食焉。吾生布衣,蔬食得安居一室,原非易易也。宵窗弄翰,追憶及此,不禁黯然」。
王禮在戰亂中能「得安居」,是因其家中頗為殷實。他的族父為著名文人王致望(少呂),而王致望一家非常富有,有話雨樓,從曾祖王濂、祖父王楠再到父親王鯤,世代收藏。王楠「慮群從之析者散而不可復徵也,先人之學識淹而未彰」,「亟出舊時遺目,證之鯤及群從所藏」,爰仿歐陽棐的《集古錄目》體例成《話雨樓碑帖目錄》四卷。書中所錄題跋,皆出自名家之手,如王世貞、王穉登、楊賓、何經襄、張廷濟、許槤、錢泳、張燕昌、張開福、葉汝蘭、徐楙、楊澥、翁方綱、姜宸英、六舟等。話雨樓的碑帖收藏名震江南,以至於「一時名流汪秋泉、金冬心、沈凡民、張文漁嘗扁舟過訪,評論古刻,而冬心翁尤深於六朝分隸者也,其有當意者各署書而去,故所在金石家咸以不得登王氏話雨樓為憾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