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風格游移的規律與近代中國畫

「關陝之士，惟摹華原；齊魯之士，惟摹營邱」，這是傳統中國畫史上對地域性畫派的一句生動概括。

由於交通、傳媒的局限，古代藝術的風格長期封閉在地（區）域性的範圍內，一代大家宗師領袖一個時代同時也是一方地（區）域風尚，是繪畫史尤其是古代繪畫史上比比皆是的現象。

我們很難想像，在五代時的蜀中宮廷畫院中出現了當時流行於江南的野逸（徐熙）落墨畫法，同樣我們也難以想像達文西的名作〈蒙娜麗莎〉，是創作在同時代的埃及而非佛羅倫斯……因而，我們就不難理解，何以處於同一時期的不同藝術家會對處在不同空間，或者說地域的同行的陌生藝術風格如此驚異與好奇，比如久居北方而遊歷於江南的米芾，在見到流行於當地的董源畫風時，產生了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奇感，甚至發出董源畫「格高無與比」的驚歎。無獨有偶，即便是到了廿世紀，被認爲是西方最前衛的畫家畢卡索，也會在家悄悄臨習同時代的中國畫家齊白石的作品，從中汲取靈感，並且同樣語出驚人地認爲：「只有中國人才有藝術。」在世界的距離越縮越近的廿世紀情況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在交通、傳播上受到極大局限的古代了。事實上，地（區）域性畫風的產生是在古代尤甚的必然性的歷史現象，無論是北宋時關陝的范寬畫派與山東的李成畫派，還是南宋時錢塘的李劉馬夏畫派，抑或是明清時的吳門、雲間、松江諸畫派，其實都是存在於某一地域內具有封閉色彩和趨同性質的繪畫風格，而從屬於不同地域性畫派的藝術家，因此也非常有可能對他們所見到的不同畫風感到新奇，並且產生哪怕是過度的推崇。

地域性的藝術、繪畫風格雖然具有封閉性，但卻是由於客觀條件所限，未必盡是藝術家主觀意志的體現，相反，新風尚與新技巧其實一直是絕大多數有成就的藝術家夢寐以求的，如果再加之一定政治與經濟條件的導引，原先局限於不同地域的畫風，往往便會發生十分有趣的游移現象。

我們且來舉一些實例加以說明。

就拿唐代初興於江南的潑墨畫風來說，這一路原本以天臺項容及其門生子姪王墨、項信、項洙等最具時名，手抹手蹙的潑墨山水畫法，由於長安作爲當時政治文化中心的強大引吸力，隨著大批南方畫家赴長安爲官、鬻藝，逐漸被吸納入北方，催生出如張璪、韋偃等一批擅以闊筆水墨塗抹、巧寫松石的名家。而隨著其後權力中心的轉移，即安史之亂與黃巢起義（包括朱泚叛亂）等數次大動亂，此種水墨新技巧又跟隨唐王室的一同遷移進入了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