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祥(1852〜1908),字龢菴,是清末天津地區頗有建樹和影響的畫家。他研習傳統,兼採郎世寧等宮廷西洋畫師的畫法,並藉助照相技術,將惲南田沒骨畫技法與西洋光影造型融為一體,吸收古今中外諸家之長,開創了天津地區中西繪畫相容並濟的新潮畫風。張兆祥擅畫花卉、翎毛,特別注重實物寫生和物象的細節刻畫,其先用細線勾描出輪廓、後施重彩的繪畫技法,使得畫面多有一種富貴祥和之氣。天津博物館藏張兆祥《泥金地折枝花卉冊》,分上下冊,計廿四幅,共描繪一二○餘種四季花草,畫面百花競豔,金碧輝煌,錯彩鏤金,令人歎為觀止。不僅是畫家的精心力作,目前也隸屬於中國國家一級文物。中國古典藝術中「畫」和「詩」在意境的營造方面常常彼此滲透和融合,詩堪入畫,畫可融詩。唐代司徒空著有《二十四詩品》,描繪的是廿四種不同風格的詩境,其中第三品即為「纖穠」,《泥金地折枝花卉冊》內容華美、韻味濃厚,麗而不豔,穠而不膩,正可對應「纖穠」一品。
中國畫畫家歷來強調「師法造化」,即強調寫生的重要性。南齊畫家、理論家謝赫在其所著的《古畫品錄》中,提出了六條品評繪畫之優劣的法則,其中第三條為「應物象形」或「應物,象形是也」,是指畫家的描繪要與所反映的物件形似,也就是要求畫家無論是描寫社會生活還是繪製自然景物,都應該按照客觀物象所具有的特徵面貌來描繪。宋代花鳥畫家為使作品能夠窮理盡性,不僅求教於「籠養飛放之徒」,不少畫家還親自養禽植卉,「以資畫筆之妙」。張兆祥擅長並喜歡在宅院裡培植盆景,種花植草,對常見花卉的姿態、習性和生長規律十分熟悉,他精心培植盆景花樹並使其呈現畫中形態神韻,以便選作標本入畫,「每當畫興來臨總愛到花前靜觀默察,了然於心及到意醉神馳,才肯揮毫點染」。
張兆祥師承淵源上追古人,有意恢復宋代寫生傳統。《泥金地折枝花卉冊》作品「纖秀」的審美形式,主要來源於其嚴謹、細膩的造型,而這正得益於作者藝術道路上一以貫之的寫生實踐。陸文郁在《天津書畫家小記》中說張兆祥「重寫生,行筆點色全本天真。嘗於城西黃振德、城北王益孫的寓所,面對荷池芍圃,以丈二大紙為花鳥寫照」。陸文郁是張兆祥的學生,兩人關係親厚,所述內容應屬真實可信。張兆祥僅就對牡丹與荷花的寫生稿就積箱盈筐,他正是通過如此細緻入微的觀察,才描繪出了花草柔美嬌媚的特性。作品下冊最後一頁落款即明言:「自庚寅初夏作此二十四幀,時作旹輟,至辛卯桂秋越十七月始成,龢菴張兆祥繪並識」。並有多頁題款:「張兆祥寫生」、「龢菴對花寫照」。可知這套多出於寫生所得的冊頁,是畫家歷時十七個月嘔心瀝血才完成的。他在深入瞭解和掌握花卉的結構特徵、生長規律的基礎上,熟練地畫出花的生機和型態之美。作品造型細緻、精準,頗具理趣:芙蓉的雍容華貴、百合的素雅柔美、蘭蕙的清麗高潔、秋菊的風姿卓越等,令人賞心悅目。
藝術家所創作的藝術作品的審美特徵,受其所處的社會時代背景、地域文化積澱和自然環境等多種因素影響,張兆祥對寫生的強調和重視,其意義不僅僅體現在其作品自身藝術效果的營造上,放在他所處的大時代背景下去衡量,更能凸顯其藝術創作手法的積極價值。
中國傳統繪畫藝術的發展上常見週期起伏的情況,在經歷鼎盛圓熟之後,時因缺乏新的素養,之後便慢慢步入沉滯時期。清代山水「四王」畫風的陳陳相習、花鳥南田畫風的「千人一面」,即具體地反映出這種狀態。在此種風氣中,清中後期天津地區的繪畫風格總體上依然沿承清初傳統,山水和花鳥宗法清代統治者一直奉為「正宗」的「四王吳惲」體系,其中僅山水一科研習「四王」者就有王玉璋、陳靖、梅振瀛、樊彬等人。客觀地說,「四王」派的繪畫在繼承傳統筆法方面確實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四王」末流因脫離現實,放棄寫生的自閉、保守,從而導致形成單一、僵化的繪畫面貌確實是應該摒棄的。張兆祥生於一八五二年,卒於一九○八年,正值「四王」餘韻彌漫之際,但他並沒有沾染「四王」末流描摹抄襲的流弊,而是通過實景寫生與傳統中國畫寫生方法的結合,更為「真實」地反映了客觀物象、傳達了真情實感。這不僅對他自身的整體藝術實踐具有重要價值,更為重要的是通過他藝術上所達到的高度以及師徒傳承,給天津地區沉滯的畫壇帶來了積極的影響。天津地區繪畫師法張兆祥比較有影響的畫家有:李文沼、劉奎齡、陸文郁等,他們通過寫生,都不同程度地將自己的藝術創作和創新往前推進了一大步。特別是劉奎齡,其代表作〈上林春色圖〉深得徐悲鴻高度讚揚,並被徐氏讚譽為「當代中國畫壇翎毛第一人」。
厚言。色彩美是《泥金地折枝花卉冊》重要的藝術特點之一。
色彩曾在中國傳統繪畫裡具有重要地位,在古代,中國畫即以「丹青」命名,這足以看出色彩對於中國畫的重要性。「繪畫」一詞也源於重彩,當時把「塗」叫做「繪」,「勾線」叫「畫」,這說明「色彩」與「線條」本來就是傳統中國畫中兩個最主要的構成元素。人物畫最能體現線條美,山水畫最能體現水墨美,花鳥畫最能體現色彩美。色彩是繪畫的本體語言,色彩更是中國工筆花鳥畫的主要形式要素之一,其表現形式有著不可逾越的文化審美價值,只是自唐代派生出水墨畫以後,才使不少畫家特別是文人畫家整體性地放棄了對色彩的追求。「穠」形容花木繁茂的樣子,比喻意境之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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