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策畫一個元代藝術的大展，你會給展覽取個什麼名字？

二○一○年九月至二○一一年一月，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經過數年的籌備，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元代藝術大展，名為「忽必烈汗的世界」。我還記得初次去參觀這個展覽的情景。沿著第五大道一直向北，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巨大的古典風格白色建築映入眼簾，通往博物館的正門要經過數十級臺階，當我抬頭遙望博物館大門的時候，赫然看見一幅巨型的忽必烈畫像在博物館的牆面上飄揚。蒙古皇帝現身異域，邀請現代觀者進入他的世界。

大多數人印象裡的蒙古帝國都是強有力的大汗、凶猛的鐵騎以及一望無垠的草原。有關蒙古人的傳說從十三世紀起就在歐洲和西亞流傳，蒙古人往往被想像為凶殘嗜血的民族。實際上，蒙古人創造出了輝煌燦爛的文化，在中國歷史上只占短短八十九年的元朝，便是蒙古文化的結晶。蒙古人是成吉思汗的子孫，然而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元代藝術大展並沒有以蒙古草原第一位統一者為名，而是以他的孫子忽必烈為名。其中原因並不複雜，成吉思汗雖然是草原的統一者，但忽必烈才是元帝國的真正奠基人，也是燦爛的元代文化的推動者。一個簡單的例子就可以說明這一點。在成吉思汗的時代，遊牧草原的蒙古人還不習慣於使用繪畫和圖像，而在忽必烈的時代，來自於漢族文化傳統的繪畫圖像已經成為重要的統治手段，忽必烈的畫像便是蒙古新文化的見證。

忽必烈很早就懂得這個道理：「在馬背上打天下，不能在馬背上治天下。」所以在統一全國之後，忽必烈開始把蒙古人的遊牧生活轉變為定居生活，砍伐西山樹木、開鑿通州運河，營造恢宏的都城大都，大都不但成為天下領土的中心，也成為文化的中心。木構建築替代了蒙古包，一套完善的祭祀制度也建立起來，皇帝的畫像應運而生。

忽必烈並不是蒙古人的第一位大汗，但仿照漢人傳統製作帝王像卻是在他治下首先出現的。在忽必烈剛剛擊敗其他的競爭者奪取大汗寶座，尚未滅南宋統一全國的時候，他就建立了帝王像的制度。從至元二年（一二六五）到至元十年（一二七三），他命令來自尼泊爾的巧匠阿尼哥陸續製作了「列聖御容」，安放在宗廟裡進行祭祀。這完全是仿照漢人祭祀祖先的制度。所謂「列聖御容」，是忽必烈之前諸位大汗的肖像，應該包括成吉思汗、窩闊臺和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