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海派畫家而言,賣畫幾乎是他們的首要任務,因為這是他們在上海得以立足的根本。「賣畫致富」也就成了部分畫家的夢想,如胡公壽(1823〜1886)從松江而來,先是寄人籬下,逐漸靠潤資實現了財富自由,並買宅而居;當然也有賣畫少而常常食不果腹者,如同樣來自松江的蔣確(1838〜1879),因性格孤介傲俗,不輕與人作畫,故而一生貧窘,其畫之格調卻在胡氏之上。前者是多數海派畫家的人生寫照,這些人的身分多介於文人畫家與職業畫家之間,賣畫而不媚俗,但也不同於唐寅(1470〜1524)的「閒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他們不是閒來作畫,而是日夜耕耘,「海派巨擘」任伯年(1840〜1895)往往因畫單太多而秉燭作畫,甚至練就了左手執燈、右手畫像,「於昏燈下,獨能著色如意,與白日無殊」的高超本領。
來自嘉興的朱偁(1826〜1900)也屬於焚膏繼晷作畫的畫家之一,他一生留下了大量的畫作。朱偁更偏向於職業畫家,相較於胡公壽、楊伯潤(1837〜1911)等,詩文又非其能事,故專精畫藝,成就斐然。朱偁花鳥畫如春雨一瀉,潤人耳目,八尺巨屏、數米長卷、廿開冊頁也都一氣呵成,彰顯霸氣、豪氣、爽氣,觀其畫作,可以想見其作畫之灑脫酣暢,頓挫淋漓,只得用一「爽」字稱絕。
朱偁,初名琛,字夢廬,號覺未、覺未逸史,別署鴛湖散人、玉溪外史、玉溪釣者、鴛湖畫史、鴛湖畫叟、紫陽叔子、夢翁。浙江嘉興人。生於道光六年(1826)。其卒年一說光緒廿五年(1899),一說光緒廿六年(1900)。前者從其同鄉倪禹功(1911〜1964)《嘉秀近代畫人搜銓》及現存朱氏最晚作品〈霜葉楓竹驚鳥圖〉(嘉興博物館藏)可知,這件作品完成於一八九九年秋,署款「時年七十餘四」。後者源自朱偁曾參加一九○○年才成立的海上書畫公會。
學者李軍據朱熊(1801〜1864)日記考證,朱熊母親去世於道光廿二年(1842)八月廿三日,父親逝世於道光五年(1825),其弟夢廬為遺腹子。然而,一八八五年暮春,楊伯潤作〈送朱偁挈眷還鄉〉發表於《申報》,說是朱偁六旬大慶,倦遊還鄉養母。可知此時朱偁母親尚在,與朱熊日記所載矛盾,不知何故,有待詳考。
朱偁之兄朱熊,字吉甫,號夢泉,又號蝶生。秀水人。專精花卉,出入鐵生,能鐫印,追摹秦漢。道光丁未(1847),橐筆游袁浦,作幕府客者十有餘年。歸後構宇,隱居於碧漪里,顏其額曰:「安硯之室」,即易前之「味梅」稱也。咸豐庚申(1860),被難後寓滬,為稅吏記室,非其志焉。間以筆墨消憂,至鬱鬱而卒,年六十餘,無嗣(郭容光《藝林悼友錄》),有《味梅室題畫隨錄》稿本傳世。姐朱氏,適姚吉祥。《嘉興明清望族疏證》載姚吉祥妻朱氏,為朱熊之妹。姚氏著有《竹雨吟鈔》,內有詩〈和朱夢泉內兄(熊)閒居〉云:「自信芳懷迥絕塵,欲將明月證前身。性緣磊落難同俗,名有文章不計貧。半畝只留修竹伴,一編常與古人親。看來世上誰青眼,除卻吟詩莫解嗔」。朱熊父親去世時,姚吉祥曾作〈慰朱夢泉內兄陟岵之戚〉:「年來怕讀蓼莪章,今日如何共此傷。悵我庭闈空眷戀,看君弟妹恰淒涼。須加餐飯培孱體,莫帶啼痕對阿娘。果是承先能有志,一編感應好推詳」。外甥姚寶廉,工篆刻。
夢廬女朱氏(1849〜1920)適松江楓涇米商世家楊楚材(1847〜1904),〈楊公楚材暨配朱氏墓表〉載其「年廿二歸於楊,部署內政,整肅儉約,物有定所,尺寸不移,用有常經,出納必記,教子女無姑息,聞者凜然。府君歿時,家業稍稍替矣,夫人安之若素,豐悴不易其操,喜慍不見於色,城東學子鱗萃,夫人隨機誇導,融融如一家,親炙薰陶,良非淺尟」。
朱偁外孫楊白民(1874〜1924),為「興辦女學圖自強」的愛國人士,一九○三年,他闢出位於上海南市竹行弄的自家房屋充作學校用房,辦起了城東女學(初名女子苦學社)。楊逸、王震、李叔同、豐子愷、張聿光等藝術家,皆為其好友。他「於繪事有天才,四十年前,江南名畫師朱偁則其外大父也,君既得所事而篤嗜之……君之女雪瑤、雪玖,今且以畫名於時矣」(《楊白民先生墓誌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