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際,自各地匯流至上海鬻畫謀生的畫家群體中,以原籍為江蘇、浙江、安徽三省為多,並以嘉興一域出身的畫家對早期滬上花鳥畫風的開拓和奠基影響最大。當中較早寓居上海的張熊(1803〜1886),重視寫生,筆法精湛,敷色古雅絕俗,不離規矩,被視為「同光之際,為滬上寓公之冠」。張熊明豔討喜、生動悅目的畫風,正迎合了當時上海經濟發達、商品消費力提升的市民品味。此後,寓意吉祥、雅俗共賞的花鳥畫題材,逐漸形成滬上主流。隨之崛起的是,得張熊揄揚提攜的朱熊(1801〜1864)、朱偁(1826〜1900)兄弟等,又如張熊亟稱的江蘇吳江人王禮(1813〜1879),還有他們的弟子及追隨者等,這批嘉興第一代、第二代畫家逐步地在海上畫壇立足生根,並開枝散葉,長期下來蔚為一支畫風鮮明、叫好叫座的職業畫家隊伍。開拓了一條有別於文人自娛式的花鳥畫路線,明確地迎合市民品味和市場需求。
如果說張熊是海上花鳥畫風發軔期的領頭羊,那真正傳承並發揚張熊者的應數朱熊、朱偁兄弟及王禮諸人。有關朱熊其人其藝的文獻資料並不多,且他與上海的地緣關係其實並不長久,他約在一八六○年後才落腳駐滬,卻很快地在四年後逝世。是故,若論真正地參與繪畫商品市場且名利兼收,甚至對後來海上名家如任伯年產生關鍵性影響者,斷不能忽視朱偁的重要性。
朱偁,初名琛,字未覺,號夢廬,是朱熊之弟。初學張熊(嘉興),熊自視不能辨,後與王禮二人同隸籍蘋花社書畫會,見秋言能超脫張熊之工細,夢廬轉從禮,深研翎毛,後又取法華新羅、惲南田,融各家風貌於己。其筆下花鳥精神生動、超脫飄逸,遂成名家,享譽海上。在學畫經歷上,朱偁先受妙擅丹青又精篆刻金石的兄長朱熊啟蒙,當時張廷濟、文鼎等名家與朱熊往來甚密,或也間接拓展朱偁的視野。偁既早慧,於筆墨上卻也毫無懈怠,在摸索錘鍊的階段,他初學張熊,將子祥筆酣墨暢及著色古豔之優點,融會貫通、靈活運用。張熊用筆較為圓鈍,墨色濕潤,畫面寫來沉穩雍容,朱偁早年筆墨確以圓潤工麗見長。但要能「超越」典範並在競爭激烈的海上畫壇中立足稱譽,徒尊一家之學是不夠的。此時,受業吳門畫師沈焯,用色清雅、走筆尖峭的畫家王禮,成為朱偁另一個師法的對象。
王禮和其師沈焯用筆方折尖峭、剛勁秀整的風格,顯然學自明代吳門畫家陸治(1496〜1576)而來。這種轉折方正、提頓明顯的硬挺線條,可在快速作畫的過程中,提供視覺形式上筆墨趣味的變化性,同時巧妙地塑造物象的質感肌理和空間體量,對於畫藝功力紮實、設色精妙的朱偁來說,經由此徑精煉線條,無非是如虎添翼,對於職業畫家事業大有裨益。如果說朱偁自張熊處學到色墨濕潤濃淡的控制和鋪陳,那他在王禮處則精進了線條變化的張力,一方面能夠快速勾勒即成畫面,另一方面更能使描繪對象有形有體,對於需要掌握多種題材並大量作畫的朱偁來說,是一種極有效率並展現高超畫功的集大成法。約在一八七五年後,朱偁畫風愈加成熟,名利雙漲,隨著王禮和張熊先後於一八七九年、一八八六年相繼謝世,朱偁在上海畫壇聲望益隆,甚至不在張熊之下。除了「潤筆益增而乞者愈盛,蓋經商者皆思得一箑,出入懷袖,以為榮也」之外,其門下亦不乏大量的弟子及從學者。當時與之過從甚密且擅畫花卉的海上名家如周容、任伯年等,皆受朱氏畫法影響。
除了傳統寓意吉祥的花卉翎毛之外,朱偁存世畫蹟中還有一類「博古花卉」。晚清時期在繪畫市場中深受青睞的「博古花卉」題材,主要是由青銅器的全形拓結合設色花卉結合而來。畫家如張熊、任薰、朱偁、虛谷、任頤、吳昌碩等,皆有此類作品存世。「全形拓」是指以用墨拓的技術,輔以繪畫修飾、剪裁拼湊等技巧,將立體器物的形狀,完整轉印並保存在紙面的一種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