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尋親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孝行典範,最早可以追溯至晉代。自宋元以來,記載萬里尋親的史料漸多,到明清之際,就有大量增加的記述萬里尋親故事的文獻記載。明洪武年間的旌表已把「萬里尋親」作為一種孝行範疇,晚明蔡保禎的《孝紀》亦載有「尋親孝紀」一類。可見,萬里尋親在明代已成為一種普遍被認知和接受的孝行典範,被士人所認同,並不吝以文字宣揚,從而促成了大量的文藝創作與實踐。這其中最著名的故事當屬黃向堅遠赴雲南尋親的經歷。
黃向堅(1609∼1673),字端木,號存庵、萬里歸人。江蘇蘇州人。明末清初著名畫家。善畫山水,師法王蒙,善用乾筆。據俞劍華《中國繪畫史》記載,黃向堅因「其父孔昭,作宰滇中,道梗不得歸,乃徒步往尋。自順治八年十二月出門,至十年六月,奉親歸里,承歡及二十年」。
明末清初時期,戰亂連年,雖江南已入清朝版圖統治,但滇黔地區仍為明有,屬於南明政權的勢力範圍。自清順治八年(1651)起,黃向堅拜墓辭家,攜一傘一囊,孤身踏上遠赴雲南尋訪父母雙親的顛躓之旅。蘇州至雲南,間關萬里,山迢路遠,兵戈載道,戰火塞途。他歷時兩載,徒步萬里,尋得雙親,安然歸鄉,演繹了清初廣為人傳頌的「黃孝子尋親」佳話。此事被清初戲曲家李玉編成崑曲傳奇《萬里緣》一劇搬上舞臺,屢演不衰。此次西南之行,讓黃向堅在疲勞困頓的旅途之暇,發現了與江南風光迥異的西南山水,他深受震撼和啟發,並言:「噫!萬里以來,奇外之奇,險外之險,筆所未罄,到此恍然別有天地」(〈尋親圖〉題識)。置身極少被畫家創作的貴州山水,他歎息這樣被長久埋沒的美景:「黔地山水不入畫圖,豈人所未睹,遂致山水靈異,泯滅於荒陬僻壤耶。予圖出以識之」(黃向堅《岵屺圖冊》自題。鮑廷博輯錄《知不足齋叢書》第五卷「黃孝子紀程」附畫冊,乾隆卅七年刻本)。迎接其父歸鄉後,他還寫下了「余奉親歸里,每遇登臨,遙思萬里山川名勝,歷歷在目。其點蒼洱海之間,亭亭十九峰,形勝尤佳於滇南。竊為神往,彷彿圖此」(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萬里尋親圖冊》題識)。因而有手繪所歷湘、黔、滇中山水「尋親圖」多種,或繪成冊頁,或單獨成卷軸,為數可觀,海內外公私皆有所藏。
在貴州省博物館書畫藏品中,黃向堅的作品有兩件,其中一件為一冊八開的《尋親圖冊》,一件為〈墨筆盤江圖軸〉。
《尋親圖冊》為紙本,封面封底皆為藏青團花綾包裹。封面左側有黃色題箋,上書「黃孝子尋親圖。梧月山館藏,?天觀並署」,左下角鈐白文「囗天」方印。冊頁內共有山水畫八幅,均以焦墨細筆皴點,繪所見湘黔滇道中之風光。每幅布局結合現實,均有題句和款識,題句引首鈐朱文「蒼雲」橢圓印,款後有朱文「向堅」、白文「端木」二方印。
此圖描繪作者經過中國著名佛教名山之一—雞足山的情景。雞足山位於雲南賓川縣境內,與玉龍雪山相望,金沙江傍山東流,西隔洱海與點蒼山對峙,因「三嶺前伸,一崗後距,儼然雞足」而得名。畫幅近處山峰數座,危岩聳立,氣勢雄渾,向右傾斜而出,山上樹林茂密,山間有一拱橋相連,橋上有一人負傘匆匆而過,正是黃向堅的自我寫照,與整體畫意相融,表現出他在滇中跋涉的艱苦。橋下江水潺潺,礁石崢崢,蜿蜒於群山之間向遠方延伸,遠處淡墨飾群山重重,連綿不絕。作者表現山石的筆法比較率意,用乾筆勾、皴、擦山石,少烘染,似亂柴皴又兼有折帶皴,山頂叢樹亦由破筆點成,與畫山石的技法協調。
右上角題識:「雞足山在賓川州之西境,?峦如荊關笔致,崚嶒錯落,聳擁參天,下達金沙江,紆迴若帶。予匍匐登巔幾重,不敢作振衣想也。向堅」。引首鈐朱文「蒼雲」橢圓印,款後有朱文「向堅」、白文「端木」二方印。幅右下鈐朱文「夢尹盫」長方印,此印為晚清民國初貴州著名詩人陳矩(1851∼1939)的齋室印。其字衡山,兄陳燦、陳田皆清末名士。早年曾隨近代著名外交家、貴州遵義人黎庶昌出使日本,整理文案,晚年從事文化學術研究,著有《貴州通志•金石志稿》、《都勻縣誌》等。左下角還鈐有白文「說性齋書畫印」方印,為晚清民國著名政治家、教育家、學者任可澄(1878∼1946)的鑑賞印,他在民國時任貴州代理省長,主持編修《貴州通志》,還著有《且同亭筆記》、《藏山堂詩文詞稿》等。有這兩枚鈐印,表明此冊頁應曾經為陳矩和任可澄收藏鑑賞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