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清末民初的鼎革之際,無論是政治制度、社會文化、經濟發展或科學技術,皆迎來急遽的變遷。值此同時,美術思想亦在國勢衰微的階段被重新予以檢視省思,或有國粹、革新、折衷等不同派系的立場,各種意見喧擾不休,在在反映了該階段的特殊時局。與之同脈相動者,如藝術教育、戲劇舞臺、電影工業等領域,亦邁入嶄新的階段,紛沓的方方面面,見證著一個劃時代的興起。過往較少為人關注的畫家張聿光,或許就是象徵此時期藝文歷史縮影的最佳代表。
被視為「海上新美術先驅」的張聿光,別號冶歐齋主,一八八五年七月八日生於廣東高山府,原籍浙江紹興山陰。自幼即涉繪事,早期以洋畫見長,逐漸藉此取得名望後,屢獲外界聘請為師,因此桃李滿門,作育英才無數。其出版過《聿光畫集》三輯,積極參展於海內外,作品典藏於法國國立博物館、德國柏林藝術院、美國金門博物館等地。張聿光技藝嫻熟,但未自我設限於西畫,創作兼及中畫、漫畫、雕塑,更將之與舞臺、電影等領域的布景結合,遂成一代巨匠。翻閱張聿光的藝事,實係窺得近代上海藝文歷史變化的窗扉。本文將就美術教育、諷刺漫畫、舞臺電影、顏料產業與社團活動等面向,略述張聿光的生平,為讀者介紹這位在近代畫史中兼具跨域與先驅雙重身分的美術家。
溯源廿世紀初中國學習西畫的先驅,以徐永青(文獻或作詠清、?青等)、張聿光、周湘為代表。其中的徐永青,出身自地位舉足輕重的中國早期西畫教育場所—上海土山灣,洋畫風格清麗討喜,於當時頗受關注。張聿光便是在將近廿歲時在上海看到其鉛筆畫與油畫,於是對西洋畫產生進一步的認識與愛好。為能取法,張聿光購買了大量西洋畫、世界各國明信畫片臨摹學習,此亦成為其日後作為圖畫老師的授課素材。
張聿光於弱冠之際即嶄露頭角,甫到上海任職於華英藥房後,即受清華大學校長曹慶伍青睞,介紹其至寧波的學校一面深造、一面任教。如此經過年餘,張聿光返回上海後於青年會中學、環球學校、育賢女中等地授課。此時其繪畫已頗有所成,陳抱一回憶一九○七、一九○八年左右對於張聿光鉛筆畫、水彩畫、油畫甚至是新舞臺戲院布景的印象,便有著「筆致極其生動」、「流露出一種高逸的氣品」、「最精彩奪目」等讚譽之詞。特別是在一九一○年代初期時,洋畫在中國仍處發軔階段,但《申報》即已稱道:「考近今擅長光影畫者,祇有童愛樓、徐永清、張聿光三君」,足徵張聿光頗富畫名。約莫同時,張聿光受丁悚介紹於上海圖畫美術學院(即上海美專)任職並受聘為校長,於此地傳授洋畫、中國畫與雕塑等項目,直至一九一九年時因理念不合而辭去。
張聿光離開上海圖畫美術學院的跡象,於一九一八年後便有跡可循。當時上海美專的主事者對於側重正規學術或商業美術的訓練看法並不一致,張聿光鼓勵學生為未來事業奠定基礎,與之相較,劉海粟則強調學校美術教育的國家社會責任,兩者意見大相逕庭而形成矛盾,張聿光終於一九一九年五月離去。隨後,張聿光仍持續在各單位傳授課程,如於聿光圖畫函授部進行招生,教授詳解圖畫真理的藝術畫,以及如商標廣告、工藝圖案等切於社會實用畫法的商業畫;尚參與一九二六年創立的新華藝術學院,身兼副校長與教授之職;此外,亦因徐悲鴻之邀而於南京中央大學代課。
在正式的學校單位外,張聿光尚有進行私人授課,其子張修平對此中細節記載甚詳,指出張聿光:「在新舞臺畫布景起即有一輩年輕人不擬入美術學校而願作為私人受業來學習美術,並參預布景製作,如謝之光、裘逸華、胡旭光、張光宇等……『冶歐齋』落成後,樓下專闢畫室,掛有多尊石膏像。凡來學畫,先從鉛筆畫靜物寫生學起,接著畫木炭畫石膏像,逐步學習水彩畫、油畫、國畫,並以西洋畫為基礎講授解剖學、透視學、色彩學等,一般學習三年」。這段文字不僅為張聿光門生名單保留下記錄,且反映出再不受學校單位的限制之下,張聿光具體教授的流程、內容與時間,具有珍貴的文獻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