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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錢穀 山水手卷 局部 1556 布魯克林美術館藏

錢穀生平及書畫活動探析

文∣姜又文 圖/攝影∣國立故宮博物院、本刊資料室

明代中期,以蘇州為中心、以文人為主體所興起的「吳門畫派」,早期以「明四家」沈周1427〜1509)、文徵明(1470〜1559)、唐寅(1470〜1524)、仇英(約1494〜1552)最受推崇。而若說真正擔起教育吳中子弟並傳承畫風者,則非文徵明莫屬。嘉靖六年(1527)春天,辭官後的文徵明返回吳中老家,此時沈周、唐寅、王鏊(1450〜1524)、祝允明(1460〜1526)等吳中先賢都已相繼過世。文徵明文師吳寬、畫宗沈周、書從李應禎,又與唐寅等人合稱「吳中四才子」,論畫,博古善論、品德高蹈,遂繼沈周衣缽成為之後的藝壇領袖。
《明史》言:「吳中自吳寬、王鏊以文章領袖館閣,一時名士沈周、祝允明輩與其並馳騁,文風極盛。徵明及蔡羽、黃省曾、袁袠、皇甫沖兄弟稍後出。而徵明主風雅數十年,與之遊者王寵、陸師道、陳道復、王穀祥、彭年、周天球、錢穀之屬,亦皆以詞翰名于世」。雖說「徵明主風雅數十年」,事實上文派對畫壇的影響力長達逾半世紀。文氏族人、弟子及再傳弟子眾多,發揚與延續吳門畫風可說是不遺餘力。子輩如文彭、文嘉繼其書畫遺韻;弟子則有陳淳、陸治、錢穀、陸師道、居節、王寵、彭年、周天球、朱朗、張允校、陸昺等傳承,蔚為當時吳門地區最大的繪畫流派。
錢穀(1509〜1584),字叔寶,自號罄室,吳縣(今江蘇蘇州)人。他是五代吳越太祖錢鏐(852〜932)的第廿一世孫,祖脈雖出身名門,但至他時卻少孤家貧、自幼失學,迨壯始知讀書。家無典籍,約在廿九歲後遊文徵明門下。室名「十友齋」,偶一日文徵明過錢穀處,又贈題室名曰「懸磬」。錢穀拜入文門後,日取架上書讀之,以其餘功點染水墨,便學心通。山水爽朗可愛,蘭竹兼妙,翩翩不名其師學,而自馳騁於藝苑名公間。「馳譽丹青,卿士大夫得其寸褚尺幅愈于百鎰千縑」。他家貧,身無功名。藝事大進後遂鬻畫為生,奉養老母,為人謙沖、生活淡泊。有《錢磬室雜錄》、《吳都文粹續集》等稿本存世。生平事跡多分散於《明史•文徵明傳》、《列朝詩集小傳》、《蘇州府志》、《明畫錄》、《無聲詩史》、《吳中人物誌》等書中。有子錢允治、錢永序。
考劉九庵《宋元明清書畫家傳世作品年表》記載,目前所知錢穀的傳世作品共計四十餘件,分別收藏於北京、上海、天津、遼寧、臺北及美國的紐約和布魯克林等博物館。除此之外,散落民間者是鳳毛麟角。據汪珂玉《珊瑚網名畫題跋》所錄,錢穀於嘉靖九年(1530)六月廿四日所作的〈梅花鍾馗圖〉是最早出現於文獻著錄上的作品,直至萬曆六年(1578)九月廿六日所作的〈蘭竹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止,前後歷經五十九年的創作生涯。如將各類文獻記載加的總存世畫跡來看,也僅有幾百件,對比當時吳門的聲勢,這個數量不算太多。但值得一提的是,或許是因為家貧懸磬,錢穀始終在「行家」與「戾家」的身分間轉換,致使他作品題材相當廣泛,除了山水、人物、花鳥及小品扇面之外,他的別號圖、齋號圖、紀遊圖冊等作品,煥發出獨步當代的絢麗神采,達到「隨所欲應之,無不人人滿意去」的多元樣貌。錢穀早期繪畫盡得文徵明真傳,而他五十歲以前的作品傳世甚少,五十歲以後,其作品在著錄及傳世上皆明顯增多,且呈現量多質精的趨勢,意味著此時為畫家創作的高峰時期。
在瀏覽各大博物館館藏「錢穀」作品時,時常會在看見落款處寫作「錢榖」而非「錢穀」,即左邊少了一橫。難道錢穀會寫錯自己的名字?或是這個字在古代有兩種寫法?在考慮錢穀不僅是個書畫家,還是當時有名的「抄書名手」,做事仔細、性格嚴謹,尤其抄書最講求字體工整,難容錯字或訛誤,長期投入書籍製作和文獻整理工作的錢穀,絕不至於犯下寫錯名字這種意外。據北京故宮博物院館員傅東光考證,明清書畫史上其實三位「錢穀(榖)」,其中以明代吳門錢穀最為知名,其餘兩位均為清人,一者是浙江蕭山人,字龍泓,善山水,《越畫見聞》載其近學羅牧,遠師黃吾野。另一位是上海人,字子璧、號內史,華亭(今上海市松江)諸生,詩、畫俱工絕。如藏北京故宮博物院〈行書仿米芾詩軸〉從款印及抬頭款的使用來判斷,應是清代錢子璧的書法作品。清董含《三岡識略•郡中藝事》說得也十分清楚:「清朝以來,松江以書名者,則有錢穀、曹思邈、沈楫。錢、曹皆名宿,而結構精勁當錢第一。晚年名益重,求書者巵嘗滿」。
目前所見錢穀傳世作品紀年最早者為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秋堂讀書圖〉卷,款署「嘉靖己亥(1539)冬十二月廿七日。吳門錢穀寫」。此作為墨筆淡設色,筆調清逸、構圖疏朗,描繪丘壑垂瀑、林間柴門間,高士悠閒脫俗的生活即景。此類採取平遠視野,搭配各色林木、掩映茅舍及壁石松泉等題材的畫面,大多都包含「園林」、「書齋山水」等元素,多半繪有一敞開之明軒,其間可見畫主或高士端坐之中。此類結合文人雅號、林泉之趣的山水小景,為明代吳門畫派中盛行的一種特有的畫題,即「別號圖」。從沈周、文徵明至文派弟子,這些擅繪小青綠山水的畫家們,時常接到來自官員或儒商委託製作「別號圖」的工作,錢穀亦不例外。如生平代表作〈求志園圖〉,正是錢穀應友人張鳳翼之請所創作的精彩作品。

 
  全文請見《大觀》2023年12月號第17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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