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繪畫可以大致分為三科:人物、山水和花鳥。比較而言,人物畫起步較早。秦漢時,墓室壁畫、帛畫、畫像磚、畫像石上,已經出現了一定水準的人物畫。山水最初是人物畫的背景,從隋起步,至唐逐漸成熟。花鳥題材一開始也只是人物畫的裝飾。約在南北朝時期開始萌芽,在唐代確立為獨立的畫科,直至五代時期的西蜀和南唐才真正繁盛起來。
宋代是中國繪畫的黃金時代。人物、山水和花鳥各科均已發展到了頂峰,呈現出百花齊放的繁榮局面。在人物畫方面,市井百姓逐漸取代佛道鬼神,勸誡教化的宗教性逐漸淡漠,日常生活的審美性逐漸彰顯;在山水畫方面,經過唐和五代的發展,水墨和意境都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從千山競秀、萬壑爭流的大山水,到小橋流水、蘆汀密雪的小山水,風格更加多樣,技法更加成熟,題材更加寬泛;花鳥畫方面,將工細寫實發展到了極致,設色華麗到無以復加,題材幾乎囊括了身邊的自然萬物。
在中國繪畫發展史上,宋代被視為寫實主義登峰造極的時期。如果要推選宋畫寫實的代表,應該首推花鳥。宋代的山水畫,即便有北宋的全景山水和南宋的小景山水之區別,但正如蘇軾所言,山水是無常形之物,如何寫實?寫實的意義又何在?今天我們既不能從這些宋畫山水中找到直接的對應,更無從判斷畫家描繪的是自然的山水還是心中的山水。人物畫也是如此,發源自隋唐,在唐代就達到了很高的成就。至宋及之後,只有風格和技法的區別,氣質和傳統一直在延續。寫實當然也是宋代人物畫的重要氣質,其中也頗多涉及具體的人物,但因缺乏參照,我們也不知道有多寫實。而花鳥,從五代至宋,橫空出世,工細設色,完全描摹自然,其寫實程度,至今仍可與身邊的自然一一觀照。
此前,大家對於一些著名的宋代花鳥畫,比如黃筌的〈寫生珍禽圖〉,宋徽宗的〈瑞鶴圖〉、〈五色鸚鵡圖〉、〈芙蓉錦雞圖〉,崔白的〈雙喜圖〉,李迪的〈楓鷹雉雞圖〉等,已經耳熟能詳。這些作品確實給予我們工整、嚴謹、逼真的強烈印象。然而,它們畢竟只是個例,宋代花鳥畫的總體面貌又如何呢?二○○五年《宋畫全集》的出版,彷彿散落的拼圖首次聚集,給予我們一窺宋畫全貌的機會。
宋代繪畫的繁榮,首先歸功於宮廷翰林圖畫院的建立。宮廷雇傭畫工的歷史悠久,春秋戰國時期,各諸侯國已有御用畫工的記載。但直到五代時期,西蜀君主孟昶才在明德二年(935)創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翰林圖畫院。南唐建立之後,中主李璟效法西蜀,也於保大元年(943)在宮廷設立了翰林圖畫院。北宋的宮廷畫院,雖然在立國之初即已設立,但真正發展壯大是在消滅了後蜀和南唐之後,蜀主孟昶和南唐後主李煜的降宋,都帶來了一批著名的畫家。
首先,繪畫是國家政治宣傳的重要工具。比起文字,圖畫宣傳更通俗、直觀、有效。比如宋代皇帝借助道教的教義,為自己統治的合法性加持,就需要借助繪畫進行宣傳。古往今來,統治階級均非常重視借助繪畫對民眾進行政治和道德勸誡,以此「指鑑賢愚,發明治亂」。其次,繪畫也滿足了皇家和權貴們藝術審美的需求。繪畫被大量用於美化和裝飾宮廷和家居環境,除了雕樑畫棟和各種壁畫之外,宋代屏風畫也十分盛行。便攜的手卷在文人士大夫中也十分搶手,在茶餘飯後鑑賞書畫,成了文人士大夫間流行的風尚。
畫院畫家有等級區分,從高到低分別為待詔、袛候、藝學、畫學正、學生和供奉等。雖然,宋代畫院的畫師常受到皇家的優遇,甚至賜封,嚴格來說,尚不屬於文人士大夫,更多是一種技術官。畫院畫師多由民間畫工通過招聘考核而來,與士大夫通過科舉入仕還是不同。
兩宋歷時三百餘年,畫院的畫師也是人才輩出。我們熟知的許多名家,如山水畫大師郭熙、李唐、李嵩、馬遠、夏珪等,人物畫大師劉松年、馬和之、梁楷等,花鳥畫大師黃居寀、徐崇嗣、易元吉、崔白、李迪、李安忠、吳炳、林椿等,以及〈清明上河圖〉的作者張擇端、〈千里江山圖〉的作者王希孟等,都是兩宋畫院的畫師。令狐彪《宋代畫院研究》列舉了有名姓可考的畫師二二六名,其中絕大多數已無畫作存世。今天我們看到的大量宋代佚名畫作,很可能就是出自這些畫院畫師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