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對所有執筆為文者來說,具有傳達意念的實際功能,復有抒發胸臆的移情作用,二者互為表裡。然而,後者被意會甚或知識化的過程,更代表一種人文精神價值的確立,從外在文字內容的表象,轉趨內在情意的發溢,跳脫客觀工具性的限制,進入表彰自我的畛域。因此,書寫不再是純粹的手部操作,更關涉錯綜複雜的心智運動。西漢文哲學家揚雄曾言:「言,心聲也;書,心畫也」(《法言.問神》),說明「書
心一體」的緊密關係,反映書寫或書跡為作者心理情緒外顯結果的認知,可為其註解。
不過,書寫雖被視為一種協和身心的活動,作為其結果,究竟向觀者傳遞何種可視與不可視的訊息?作者的心理與情緒反應,能否透過筆劃與字形、字義為媒介,而被正確解讀?甚或進而成就其人文精神價值?這些問題,牽涉廣泛,但卻與表達內容直接相關。例如唐代詩人韓愈在〈送高閑上人序〉中稱:「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於此,書寫毋寧更像是充滿戲劇張力及動態畫面的演出、作者瞬息萬變的意識與容顏,抑或是對應外部環境變遷所產生的生命軌跡,如在目前。可喜、可愕,代表作者的起心動念,書寫只是乘載或寄寓的憑藉,並從物形的表意階段,轉向「心畫」的傳情階段,不再只是書寫。
作為手墨人,許悔之原本知名詩人、出版人的雙重身分,不僅未曾消失,反而更從旁豐富其書寫創作中的社會性,形成一種特殊的跨域文化資本。前者,在字句斟酌中淘練文心的優雅與詩風的精粹,形成其創作本質;後者,則經傳播媒介推展於普羅大眾,擴充其社會影響,並在共構中切換著彼此的交感經驗。他在畫冊自序說:「我的手墨,不管什麼形式的呈現,於我而言,都是詩,但又不只是詩」,詩與非詩的說法,正如書與非書的關係,都是萬物「心」、「法」的自然顯現,所見與非所見都是真實。 |